“放心吧,不会变的。”
戚荷却笃定道:“许家的男子都与许老爷一样,表面上知书达理、用情专一,背地里却是见钱眼开、三心二意的好色之徒,成婚前许冠堂对我百依百顺,结果婚后还不到一年,他就在外头有了新欢。”
早在飞云阁,曲臻便已看透了许冠堂的为人,但念及戚荷不知晓此事,她还是装出一副讶异的模样:“可我听许凌笙说,夫人一直催促大少爷纳妾,是他执意不肯......”
戚荷冷哼一声:“许家的天是礼部侍郎许攸之,他许冠堂说了可不算,真正不准许冠堂纳妾的人是许老爷,他知道我之所以五年来都没能为许家诞下子嗣,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戚荷抬眼看向曲臻,语气平静:“其实五年前我小产过一次,那时我刚发觉许冠堂的真面目,整日以泪洗面,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也未告知旁人,只是日日祈求送子娘娘收回我腹中的骨肉,不要让它降生在这冰冷的牢狱。
“愿望成真后,我便不再与许冠堂同房,许老爷得知此事后,逼着他想尽办法与我圆房,只因嫁入许家的并非戚荷,而是金安县主,唯有许冠堂与我诞下子嗣,他许家才能名正言顺地从我戚家手里夺过县主之位。”
“所以,这也不是什么治疗风寒的汤药......”
阴冷的目光落上面前的药碗,戚荷幽幽道:“而是避子汤。”
“两年前许老爷发觉我一直在暗中服药,便不许我再出门,一切采买都交由下人代办,从那时起,我只有返乡探亲和外出赴宴时才吃得上这药,为了延长时效,我只能命药师加大剂量,喝下这折寿伤身的毒。”
戚荷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曲臻却听得一身寒意。
贵门原是贼窝,堂堂一县之主,为了不成为夫家争权夺势的工具,也只能以毒庇体,不惜被污蔑为石女妒妇。
戚荷说这些时神色并无怨怼,反而有种胜者的坚韧,那些破碎的过往似乎已然被她缝补完整,倾城的容貌之下,也藏着更锋锐的武器。
曲臻被那股坚毅包裹着,隐隐感到一种久违的安稳,这安稳来自女子之间的信任,也来自于戚荷言语背后的善意。
她虽与戚荷相识不久,却也听得出她不是想抱怨什么,她只是不想曲臻同自己一样踏入这牢笼,又或者,是在向她求助。
于是曲臻沉下目光,轻声道:“其实我知道,许老爷之所以同意我与三郎的婚事,也不过是想接手我家的书坊。”
“所以你才将婚期一拖再拖?”戚荷反问。
“我有自己的苦衷,但如今听了县主的话,成婚一事,秋芙确实该再做考量。”
曲臻没有正面回应,她既相信戚荷所言,便不想再对她说谎,离开七襄后,她虽数次因赤诚遭人诓骗,但此番面对戚荷,她还是决定收起伪装,作为原本的自己。
“但县主总不能一直服用这伤身的汤药吧?”
她抬眼看向戚荷,语带关切:“你与许少爷商议过和离之事吗?”
“和离?”戚荷冷笑一声,“白小姐太天真了,只要我戚家一日掌管金安,许家便不会放过我。”
“县主贵女之身,许家既得了你这块美玉,自是不会轻易放手。”曲臻顿了顿,接着道:“但县主嫁入许家五载,手中难道没有什么把柄吗?”
“你是说冠堂在外寻欢之事?”
“此事不够分量。”曲臻摇头道:“许老爷是当朝侍郎,主持科举时可卖题受贿、结党营私,出使外邦可虚报赏赐、中饱私囊,编撰典籍时也能垄断学术以谋取私利,这些都是一经核实便会遭到弹劾的重罪,一旦掌握了证据,这也能成为县主与许家谈判的筹码。”
曲臻的话让戚荷陷入沉思,她抬手为自己斟上茶,眸光变得深邃。
“许老爷为人谨慎,他从前年起就开始打点吏部官员与翰林学士,为来年的高升作准备,旗下门生士绅更是遍布四海,我离乡已久,身边又尽是他安插的眼线,在梦州早已没有值得托付之人,平日里又寸步难行,如何调查取证?”
蜡炬燃尽,烛芯飘升的白雾丝缕逸散,不时又拧作一股,曲臻顺着戚荷的思路盘算起来,终于从记忆中寻得一根可用的线头。
“我倒是知道一件事,与许大人有关。”
曲臻道:“白家的书肆本是从曲家手上接过来的,书肆原名季恒,三个月前忽遭官府查封,理由是售卖禁书,其中不少书文涉及宫中秘闻,有煽动民心之嫌,但另有一本,我却如何都想不通为何会被当作禁书。”
曲臻说罢点燃一支蜡烛,将《湘西婴灵志》中的故事叙述了一遍,借着为戚荷出谋划策的由头,顺带试探她的反应,戚荷听得专注,手边的茶不觉放凉,眉心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