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观赏了许久,才“嗷”地一声反应过来,抬头问:“你方才问我是如何进到那缸里的,对吧?”
影二被她强行唤醒,这才觉得气息不稳,身上一阵燥热。
“对。”他别开视线,纠正她道:“不过那不是缸,是鼎。”
“反正仙长说那是仙家造物,是能将我们送至忘忧乐土的圣器。”
欣赏够了袍子,徐兰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事。
“被选中的那天,我本在与兄长逛集市,当时我只觉得胳膊被人拉了一下,接着便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在仙长家中了。”
听到这儿,影二忍不住打断她道:“你说的那个仙长,究竟是什么人?”
徐兰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穿着一身素色布衫,一半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他叫我们唤他仙长,说自己是被仙家选中来到人间挑选灵童的,而我们都是被他选中的孩子,生于黄道吉日,有凡人辨识不出的慧根,只要开了灵智,便可飞升成灵童,从此衣食无忧......”
“素色布衫,白发白胡子......”
影二在脑海里回想起一众宾客的样貌,一时并无头绪,便问徐兰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仙长并未随我们同来。”徐兰答:“大概是一个月前吧,他说时候到了,我们进入这容器后,自会有道友将我们送至乐土,助我们打开灵智,而他还需留在人间,物色其他候选。”
影二越听越邪乎,瞧徐兰说得煞有介事,又不好一口咬死,只能试探性地问:“那他自称仙长,可有在你们面前施展什么法术?”
“那倒没有,仙长平日只是叫我们诵经抄经,他说我们灵智未开,会被术法伤及元神,不过他待我们很好,像我先前在家只吃得起糙米,在仙长那儿却能日日吃上软糯圆润的粳米,放在以往,阿娘也不许我与哥哥们玩蹴鞠,但仙长就准我玩,他说众生如稻,同根同穗,待我们升为灵童,便不会再有男女之别......”
徐兰说到后来,却不敢再直视影二的眼睛。
影二看得出她有些心虚,便直接质问道:“这些话,你都相信?”
徐兰靠上身后的座位,目光幽深,沉默良久后只是说,“其他孩子都信了。”
“但你不信。”影二逐渐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接着问,“若你不信,为何还要写下这封血书,骗你爹娘?”
徐兰眨了眨眼,眉宇间的欢喜逐渐飘散,眸底暗淡后,倒是多了几分沉稳与坚定。
“其实,我一开始也是信的,仙长说成为灵童能造福人间,不仅自己能享福,还能用术法护佑家人,我便求仙长叫我书信于家里,因为我娘和哥哥们寻不到我定会着急,可仙长却说,是我爹娘要他将我带走的,那时,我便知他在说谎......
“我爹早在三月前就启程去梦州了,我离家时他人并不在泸州,爹爹从小就很疼我,况且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他都不可能同意仙长将我带走的,再加上......”徐兰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泸州城时常都会有孩子走失,那些孩子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人整日以泪洗面,日子也没有变好,我猜,他们消失前定是与我经历了同样的事。”
影二轻叹一声,“所以什么仙长、忘忧乐土,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望,毕竟他打开炉鼎将徐兰放出来,就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何为“
忘忧乐土”,但如今,发觉她同自己一样只是个背井离乡、受人拐骗的惨丫头,心中又莫名多出几分确幸,像是久违地寻到一位玩伴,一位同他一样喜欢这身袍子、又不惧怕他的玩伴。
徐兰没察觉到影二这些心思,只是低下头,继续闷声道:
“今日一早,穿着素色袍子的人给我们送饭时,我透过门缝瞧见了外头的阵仗,那时我便明白,没人能救得了我,不论我们要被带去哪儿,我都会和那些孩子一样,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到爹娘和兄长身边,倘若果真如此,我希望他们不要为我担心,所以才用血写下了那封信,敬告爹娘不必追查,也不必挂念。”
“谁说你再也回不去?”影二扬声道:“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你说你爹就在梦州,沿着这条官道往南几十里便是梦州城门,你若现在启程,明早就能见到你爹了。”
“你要放我走?”徐兰瞪大了眼看向影二,“可你不是偷偷将我放出来问话的吗?若此事被发现,他们不会责罚你吗?”
影二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心上又打起了退堂鼓。
“谁说要放你走了?”他支吾道:“我是领了赏钱的护卫,职责就是看护货品,你现在不过是我手上的人质,放了你就是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