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却顾不得自己,他上前扶住她,一手轻抚她因呕吐而起伏晃动的后肩:“昭昭……”
他侧首扬声道:“重喜!召任羡之来!”
任羡之这些时日便侯在太医院里,很快就随着重喜赶到了立政殿。待他到时,谢昭昭已经止住了呕吐,她拢好了衣裳,两手撑着地,微微后仰着身子,喘了许久才平稳住呼吸。
腹部不适之感来得突然,去得也莫名,谢昭昭将手递给任羡之,此时终于缓过劲来看向赵瞿:“你怎么样?”
“朕没事。”赵瞿随手拭去额间汗水,眉梢微微压着,“任羡之,她这是怎么回事?”
任羡之不论何时总端着温润的笑,如今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将指腹反复贴覆在她的尺关寸上,足足切了半刻钟的脉,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此乃沉疴旧疾,微臣开上两剂汤药,还请娘娘这几日按时服药。”
赵瞿闻言,乜向任羡之。
以往任羡之诊脉过后,便会说出一大串让人听不懂的术语,什么“左关弦数,右寸涩弱”,什么“气机逆乱,血瘀阻塞”。
而现下,任羡之旁的话一句未言,只叮嘱了让谢昭昭吃药。
这很稀奇。
赵瞿似是意识到什么,他敛住眸光,俯身将谢昭昭抱起,安放在了榻上:“你好好歇息,朕去给你煎药。”
说罢,他指腹搭在她眉眼上缓缓摩挲了两下,垂首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赵瞿随着任羡之踏出宫殿,直至走到院外,他方负手立住身,凝眉望向任羡之:“什么沉疴旧疾?”
任羡之俯首:“陛下可还记得微
臣曾在大吉殿给娘娘切过脉?”
赵瞿当然记得。
但那是他怪疾频发,谢昭昭刚刚随赵晛进宫侍疾那会子的事情了。他察觉到触碰她就可以缓解疼痛,疑心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便趁着赵晛护驾被猛虎咬伤,借此名义让任羡之也顺带给她诊了脉。
任羡之诊过脉后,出了宫殿便跟他说:“太子妃脉象混乱似死脉,想必曾有人给她下过毒,如今毒素弥漫脉络,恐有短命之兆。”
赵瞿早便调查过谢昭昭的身世,自是也查出了刘珺雁在怀孕时遭人陷害,饮下极为阴寒的汤药伤了根本的事情。
她从小便因此体弱多病,几乎是腻在药罐子里长大成人。早在两年前,她已是有病入膏肓的迹象,只能用名贵药材吊着性命。
但查出来的是一回事,亲眼见到的又是一回事。
谢昭昭进宫后的这些时日,面色红润,眉眼盈盈,每日用膳时总大朵快颐,似是胃口极佳,不多久单薄的身形就丰腴了几分。
知晓她身子骨弱,赵瞿又特意叮嘱了膳房,将补品制成药膳给她滋补身体。
依着她杀人时的利索劲,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谢昭昭是病骨支离的短寿之人。
赵瞿眉梢一压,沉眸盯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任羡之道:“彼时毒性只浮在脉络之中,扰得娘娘时感体虚乏力,却未曾真正危及根本。而今那毒性不知因何缘由,竟是沿着血脉蔓延至五脏六腑,方才娘娘莫名呕吐便是此毒作祟之兆。”
说罢,不等赵瞿继续追问,他便接着道:“世间毒药万千,若想寻得解毒之法,恐怕并非一日之功。微臣先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暂缓那毒性侵蚀脏腑,拖延些时间也好寻配解药。”
赵瞿沉默不语。
他视线低垂而下,漆黑的眸光不知落在何处。
他手足向来是冰凉的,而此刻心脏似是凝滞冷僵了一般,连带着周身血液都仿佛被寒冰封住,不再跳动,不再流淌。
良久,赵瞿道:“需要多久?”
任羡之低声道:“微臣不知。”
道出此言,赵瞿便该知晓任羡之的言外之意,可他却忍不住咄咄逼人地问道:“可有把握?”
任羡之默了一瞬,正要开口,又被赵瞿不辨喜怒的嗓声打断:“若你治不好她,便与她共死。”
说罢,他甩袖离去,趿拉着竹屐快步往寝殿内而去。
任羡之望着赵瞿的背影,即便他不善武却也能听出赵瞿脚步沉而慌错,显然是心绪大乱。
接下来两日,谢昭昭服用过任羡之开的汤剂后,再没有出现过呕吐不止的情况,只是时常觉得困乏,每日睡觉的时辰比以往多了许久。
但不管她睡多久,醒来时一睁眼总能看到赵瞿的身影。
他似是被那日她突然呕吐吓到了,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若她咳嗽一声,他便要立刻紧张兮兮凑上前来查看。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叫谢昭昭看了有些哭笑不得。
人活在世上,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何况她病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疼痛缠身的滋味,而今她没了痛觉,相比之前已是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