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她拾起两块形状不一的白玉,放在掌心摆弄了几下,竟发觉此物隐隐散发出柔和细润的温度,似是秋日暖阳般丝丝缕缕渗入皮肤。
赵瞿道:“此乃蛟凤暖玉,佩之可驱寒祛病、安神静气。”
他一说“蛟凤暖玉”,谢昭昭便认出了此物,岭南有一坊间传闻,道是天子赵家有一祖传暖玉,随身佩戴可延年益寿,令人容光焕发。
但她是不大相信的,毕竟此物若真能增添寿命,那先皇便也不会为了治病而轻信什么长命金丹了。
谢昭昭随意把玩两下就还给了赵瞿:“你昨晚去了哪里?”
“书房。”他答得很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瞥向榻下不远处的案几上,“奏折太多,朕批了一整夜都没有批完。”
谢昭昭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案几上的确堆放着许多奏疏,但他表现得太刻意,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特地将奏章搬到了她眼前来,那话语间的可信度便削弱了几分。
她手脚并用撑着身体下了榻,赤着足走到案几旁随手翻了翻他批阅的奏折,赵瞿便也任由她翻看,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
谢昭昭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任家可会来宫里吊唁太后?”
她想见一见任家家主的季弟任濮存。
任家一向避世而居,极少参与前朝之事,但太后薨世乃国丧,任家作为越国有头有脸的家族,自是不可能毫无表示。
只是那表示又可以分为很多类,譬如礼到人不到,遣族中管事带着厚礼致哀,既全了礼数,又无需与朝堂多作牵扯。
赵瞿似有些漫不经心:“若你想见他,他就会来。”
即便谢昭昭并未点名自己心中所想,赵瞿却早已洞察一切,她望着他愣了愣,脑子莫名一跳,忍不住问道:“你后宫那些妃子怎么办?”
许是她这个问题的跨越幅度太大,赵瞿被她问得一怔,眸色倏地停落在她脸上:“你介意她们?”
谢昭昭倒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到橙昭仪与任濮存私通之事,便想起了赵瞿养在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们。
她们大多是为家族牺牲,如橙昭仪或是吕昭仪那般带着使命与期望,踏入这望不见尽头的深宫高墙之内。
但赵瞿早些年在出了橙昭仪那档子事后,便搬离后宫将居所迁至立政殿,此处与后宫相隔甚远,那些嫔妃们被磋磨平了心气,再没心思争风吃醋,也不再奢求那虚无缥缈的帝王之爱。
直至上次吕昭仪偶被“宠幸”,已经摆烂咸鱼的妃嫔们也有了重新奋斗的目标,如死灰复燃的野火,在宫中的各个角落悄然蔓延。
谢昭昭不难理解她们的想法,倘若余生便只能在这红墙碧瓦的的四方天地里,日复一日地数着更漏,看着花开花落,却一点希望和盼头都没有,那该是多么难熬的日子?
或许她们想争的并不是帝王恩宠,而是对命运的掌控权。
到底都是花一般的年龄,倘若赵瞿不能给予回应,便任由她们将一生都蹉跎耗费在此处,谢昭昭只觉得有些惋惜。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便让赵瞿难得正色了几分。
那些妃嫔于他而言自是可有可无,总归他从未沾染过分毫,她想如何处置她们都可由得她去。
他只怕谢昭昭又像是薛蔓那回似的,再默不吭声冷不丁地给他来上一剑。
“谢昭昭。”赵瞿行至她身侧,俯身抬手攥住她的下巴,与她平视,“世间女子万千,皆不及你之万一,后宫之中,唯你一人足矣。”
这般拈酸的情话由赵瞿口中说出,却并不让人觉得装腔作势。
“最好是如此。”谢昭昭抬眸望着他黑漆漆的眼,她盯着他看了一会,仰首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她这一吻如同蜻蜓点水,似是盖了个戳一般,从此便将赵瞿视作了她的私有之物。
赵瞿呼吸沉了沉,叩在她下颌上的指节微微用了两分力,下压的指腹隐约泛起一片白,仿佛在努力克制什么似的。
他视线低垂,定在她柔软莹润唇上。
久久,终是移开了晦暗的眸光。
赵瞿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朕今晚去千秋殿为太后守夜,你要随朕去看一看吗?”
谢昭昭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太后尸身已经放在千秋殿棺椁中停了四五日了,虽然如今天气转凉,但依旧挡不住尸体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再说那千秋殿中白天和夜里都有人跪在一旁守孝,她名分刚刚定下,还未落到实处去,在此时如此光明正大与赵瞿出入太后灵堂,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然而思及至此,谢昭昭却忽然意识到赵瞿此言别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