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妃愣愣看着任羡之,足下一顿。
赵瞿掀起眼皮:“退下。”
任羡之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薛妃,抿紧了唇线:“是。”
待到大吉殿伺候的宫人随着任羡之离开,赵瞿上前拉住了薛妃的手:“母妃,你阿妹走了,她回家了。”
他嗓音极轻,漆黑的眸对上她却满是温和。
“阿妹……回家了?”薛妃缓缓歪过头,她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唇瓣止不住轻轻抽搐,忽而用力攥住了他的手,“你是谁?你见到我的舜儿了吗?”
赵瞿听见“舜儿”二字,心脏一阵抽痛。
赵舜是他染了疟疾早亡的弟弟。
有时候他经常忍不住想,倘若那时候死在牢狱中的人不是赵舜,而是他,那该有多好。
这样被母亲记挂在心头上的人就会是赵瞿。
赵瞿抿唇,轻声道:“舜儿也回家了。”
薛妃闻言,直勾勾盯着赵瞿看了起来。
她歪着头向他靠近,她口中似是在喃喃些什么,赵瞿听不清楚,直至薛妃猛地朝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从喉间挤出满是憎恶的低吼:“骗人,骗人!舜儿死了,舜儿被你害死了!”
“赵瞿!赵瞿!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我恨你,你去死,去死啊!”
薛妃歇斯底里地扇打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她指甲在他脸庞上刮出道道血痕,赵瞿却不躲不避,如同不知疼痛似的,任由薛妃将拳头和巴掌向上挥舞。
适时天空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脸上,将伤口浇得生疼,血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赵瞿浑不在意地阖上眼。
那发疯似的拍打忽然止住,随之传
来一道冷清的女声:“闹够了没有?”
赵瞿忽闻那熟悉的嗓声,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便连忙睁开了眼,直直望向来人。
谢昭昭就站在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她手里攥着薛妃的手腕,眸光却在凝望着他。
她在他视线望来的一瞬,与之短短相触,而后飞快离开。
谢昭昭将不断挣扎的薛妃一把按住:“你既然能认出他是赵瞿,便说明你并非痴傻到不辩菽麦的地步。你应当清楚,没有人害死赵舜,他是不幸染上疟疾才会早亡。”
薛妃听见她提起赵舜的名字,霎时间激动起来,瞪大一双眸子恶狠狠盯着她:“不,不是这样的!”
“是他!”薛妃猛地转过头,用眼神死死勾住赵瞿,“原本不会有人知道的,没人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没人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将一切都毁了,他害死了我的舜儿,更害惨了我!”
她说的便是那最后一次,先皇驾崩后她被人算计与多名侍卫有染之事。
此事被赵瞿亲眼撞破,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在昏睡之际被多人轮番玷污,便不顾一切提着剑冲了上去。
虽是制止了他们继续下去,却也因为动静太大招引来了旁人,于是薛妃、赵瞿和赵舜三人,便被太后借此缘由押入牢狱之中。
入狱后不久,赵舜就在狱中染上疟疾,因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很快就死在了牢里。
薛妃涕流满面,近乎怒吼:“我恨他,我日日夜夜都在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面对薛妃的恶语相向,赵瞿似是早已习惯。
他并不反驳,便沉默着任由她发泄。
裹着湿气的冷风将雨水吹打在面上,谢昭昭毫不客气地掰动薛妃的脸,掌心桎梏在她颊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不管你做了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那都是你当初自己的选择。如今你不去怪罪先皇,反倒将一切推责到彼时尚且年幼的孩童身上,你怎么忍心?”
“你说他毁了一切,你可知教唆那奉送金丹太监的幕后指使是谁?明明是你们上一辈人的恩怨,就算赵瞿那日默不作声,你也逃不脱下狱的命运!”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蠢!你看不透前朝后宫的局势,一门心思沉浸在情爱之中,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沦为棋盘上的弃子,被人几番算计却还不知醒悟,最终失去一切亦是命中注定。”
“赵瞿又做错了什么?你这般怨恨他,是因为赵舜死了,而他却君临天下吗?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你是真的痴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昭昭像是炮仗般噼里啪啦不停炸着,她刚刚醒来不久,气息极为不稳,说到最后已是喘不成声。
她早就觉得薛妃奇怪,若薛妃真是神志颠倒,又怎么会养一只会叫赵瞿过敏的橘猫。
恐怕是薛妃记得一切,更记得赵瞿对猫毛过敏,存了心不想见他,便特意养了只橘猫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