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将身体往后撤去,别着头:“朕不喝。”
他语气十分坚决,让她悬在嘴角的笑意僵住。
谢昭昭莫名想到了在立政殿赵瞿被吕昭仪下药昏迷的那一次,她原以为他醒着的时候便会更配合用药治疗,哪想到他还不如昏睡不醒时更容易将汤药喂下去。
她强忍着想要卸掉赵瞿颞下颌关节的冲动:“陛下,你若是不喝,病怎么会好?”
赵瞿只是固执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朕不喝!”
谢昭昭攥着药碗的手指捏得嘎吱嘎吱作响,她盯着赵瞿的脸:“陛下乃一国之君,天地无惧,却单单只怕喝一碗汤药吗?”
她从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虽然她也不喜欢喝药,甚至有一阵子光是闻到熬药时飘来的苦味便忍不住作呕吐酸水,但为了活着,她从来不敢浪费一滴药汤。
如今赵瞿被蛇蟒毒伤了眼睛,他竟是丝毫都不担忧往后他的视力能不能恢复如初,只耍着小性子死活不愿服下拔毒散。
若是他耽搁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以后就成了眼瞎的盲人,便是他回到了皇宫又能如何?
越国能容得下一个双目失明的国君吗?
等到了那时,赵瞿只能将皇位禅让给赵晛。
谢昭昭越想越是气得咬牙切齿,只恨不得一拳头砸在赵瞿脸上。
她强压下怒火:“陛下要如何才愿意喝下去?”
赵瞿自是听出了她态度的变化,便仿佛下一刻便会摔了药碗转身离去似的,他默了默,语气总算松动了些:“药太苦了,有没有蜜饯?”
谢昭昭:“……”
他当这里是皇宫吗?竟还点上菜了?
她去哪里给他找蜜饯?
她沉默了一阵,到底是没有再逼他,只道了一句:“你等着,我去外边找一找。”
说罢,谢昭昭又出了酒窖,爬上了后庙寮房中。
此时天色已是隐隐泛明,约莫是丑时到寅时之间,了青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倒在草席上睡得极沉。
她进房看了他一眼,关上门自行去了前院。
寺院里最不缺果脯这种东西,谢昭昭便趁着夜色潜到了佛殿外。
佛殿乃神圣之地,日夜都会有僧人守候,但值夜了一宿总难免有瞌睡疏忽的时候,更何况是在日月交替,天色将明不明之时,人的警惕心最为松懈。
谢昭昭侯在殿外观望了片刻,见那跪坐在佛殿前的小僧垂目躬身,低着的脑袋时不时在空气中向下点动,便蹑手蹑脚钻进了殿门,从小僧背后绕到了供桌一侧。
供果五花八门摆了一桌子,她抬首望去看花了眼,迟疑着从中挑选了几样果脯,各自取了两三块。
谢昭昭用衣袖裹好了果脯,正要转身离开,那佛殿外倏而传来从远至近的脚步声,隐约伴着一双男女对话的嗓声。
“京城四处戒严,小女只得深夜来访,劳烦法照师父帮我转告住持,后日招魂祭需得多请几位高僧到任家去念经。”
“阿弥陀佛,贫僧定会转告住持。”
那女声听着十分熟悉,谢昭昭拧着眉,脑海中莫名闪过薛蔓的模样。
眼看着说话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离开,便一把掀起供桌上的黄布,俯身钻到了桌子底下。
待到两人步入佛殿之中,谢昭昭爬伏在地上,低着头侧目向外偷偷望去。
只见一女子头顶带着帷帽,她身形纤细,白纱下隐约可以瞧见她容貌的轮廓,面容精致却带着几分病态的柔美,更显得楚楚动人。
谢昭昭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果然如她所料,那与法照对话的女子便是薛蔓。
但薛蔓此时不是应该在东宫里的丽正殿内养伤,怎么会出现在建善寺里,听着似乎还在张罗着什么任家的招魂祭?
谢昭昭又屏息听了一会,可惜薛蔓并未停留太久,交代过来意后只在佛殿前上了一炷香,便很快离开了殿中。
等她离开,谢昭昭忽然记起原文中薛蔓似乎跟赵瞿还有过一段牵扯,便是在冬狩之时他遇伏受伤后。
那段模模糊糊的记忆倏而变得清晰起来:
那时候赵瞿在罗浮山狩猎时出了意外,因座下骑乘忽然发癫失控,导致他摔下山崖身受重伤。
他滚落到了山林里,昏迷不醒时吸入了林间瘴气,险些丧命,幸而被经过此地的薛蔓发现救了下来。
虽然赵瞿后来因吸入瘴气过多,引发瘴疟,终日昏沉谵语,但薛蔓无意间结下的善缘终是得了善果。
赵瞿这个在书中疯癫无常、犹如反派般的存在,曾在临死前清醒过一阵,竟是将掌控万千私兵的手符赠给了薛蔓傍身,又亲自嘱托任羡之照拂她。
也因此,在谢昭昭服用堕胎药大出血而亡后,赵晛惊觉自己的爱意,却无处发泄,试图将薛蔓囚在身边代替谢昭昭时,薛蔓依靠着那私兵的手符侥幸逃过了赵晛的魔爪,安稳待在任家坞度过了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