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的,咋说生就生啊?”中年女人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往前走几步,朝着竹帘里面观望,怀里抱着梅子条的牛皮纸都被她攥出了好几道裂口。
沈妙正巧从屋里出来去接开水,见她想要进屋,连忙阻拦道:“她已经到预产期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您别担心,嫂子她没事的。”
“我的乖孙,我的乖孙……”
她是女人的婆婆,跟着女人一起来把平安脉的。
几十分钟前,女人说天热,嘴里苦得很想吃点酸的,没成想她这才刚去给她买梅子条,不过是耽误了一会,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了反应。
唉,是自己买得晚了……
沈妙的安慰并不能让她宽心,站在门口反复地踱步,中年女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又拉住了沈妙的手问道:“大夫,能让她拖到后天生不?明天也中,起码得过了今天晚上啊。”
沈妙:???
行医以来,她听到过很多无理的要求,但这个要求,绝对是最无理的,没有之一。
她也是女人,她也生过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生孩子无异于在阎王爷跟前转上一圈,不想着赶快跑就算了,谁会想着跟阎王爷拉家常啊。
嫌自己命长?
沈妙推开了她的手,表情也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婶儿,生孩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哪能拖那么久?这命还要不要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妙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顾自地解释说,“大夫交代过,得这个月初九以后生才会是个小,要不就还得是个妞。”
“生男生女早就定了,哪是换个日子就能改的?”
这样无稽的说法,早十来年清河村都没人再信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
眼瞅着她越说越离谱,沈妙实在是不想再跟她纠缠,于是连忙端着热水走回到了屋里,“您就好好在外面等着吧,等会孩子出生了我再来叫你。”
回到内堂时,王冬梅正在给她喂一些参汤,另外一位有接生经验的大娘则在用手指检查着她的开指情况。
女人之前生过孩子,有过生产的经验会比头胎要容易许多,不过分娩时的疼痛却丝毫不会减轻。
“啊……啊!!”
很快,女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宫缩。
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攥住身下的那条白床单,颤抖的指甲恨不得在上面抠出几个洞来。靠在枕头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里都夹带着快要被撕裂的痛楚。
豆大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的顺着脸颊落下,她只要一恢复一点气力,就会赶忙抬起头催促:“生,生出来吗?是男孩,男孩吗……”
她快承受不住这股疼痛了,好像如果孩子再不出来,她就会死掉一样。
“别急,生孩子得慢慢来,”王冬梅扶着她躺好,“别紧张,没事的,多喝点参汤提提力气。”
看着女人为了生孩子拼尽性命的模样,一旁的沈妙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她目睹过很多次女人生产的场面,但每一次看到她们努力想把孩子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都会跟着疼一下,软弱的眼泪也会试图挣脱理智逃出来。
当女人不容易,当母亲更不容易……
就在沈妙清洗着那几条毛巾时,负责接生的大娘忽然站起身从内堂走出到外堂,来到沈万山身边,神色紧张道:“叔,我……”
见女人的婆婆就在一帘之隔的外面等着,大娘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我摸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位置不对,好像是脚冲着外头。”
听到她的话,沈万山端着搪瓷杯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尽管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但因为男女有别,一般沈万山都是在外面指导着接生的婆子,只有碰上特殊情况他才会亲自进入产房帮忙。
接生过的人都知道,脚朝外的情况是胎位不正,有极大的概率会发生难产,不止孩子不容易出来,就连孕妇说不定也会有生命危险。
五十年代之前要是碰到这种情况,几乎不是折了孩子、就是损了娘。近几十年的医疗技术提高很多,市里的医院都可以进行剖腹产,但是在贫穷的农村,这依旧是一道选择题。
“赶紧叫人送去市里的医院吧,要不怕是生不出来啊。”
“别急,”放下手里的杯子,沈万山风云不惊地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双新的手套,“现在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脉是沈妙刚才诊的,接生是大娘负责的,在刚才大家扶孕妇进来时,沈万山要回避没有亲自替她检查,所以到现在他才第一次跟孕妇接触。
来到孕妇身边,沈万山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靠着指尖来感受着孩子的位置,又低头把手伸进去感受一下宫口开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