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船舱的小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有劳指挥使大人了,卑职去那边搜。”田升有哮喘病,闻不得这么重的灰尘霉味。
一步步熟悉的脚步声从‘吱呀吱呀’的旧楼梯下来,就像踩在洛成玉的心跳上一样。
太过熟悉,所以在这样危机万分的时刻,洛成玉还是忍不住回忆起旧事。
铺盖被一个个掀开,陆鸣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眉眼,对方向来金尊玉贵的脸上布满灰尘,小花猫一样。
两人目光交接,谁都没出声。
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外边就有人问:“指挥使大人,可有发现。”
“……”
陆鸣眼睛干涩极了,耳中回荡着不明的杂音,好像心底里的斗争有了声响。
陆家的荣华平安和良心,陆鸣陷入一时的沉默。
无论是天人交际中的陆鸣,还是把一切交给命运的洛成玉都没有听到暗处的一声脆响。
直到陆鸣用干涩的嗓音道:“没有。”
脚步声走远,尘埃落定。
暗处,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冷光收回鞘中。
洛成玉呆呆地待在粮仓里许多,久到一切声响都褪去,四娘前来给她擦干净脸蛋带她回客舱。
“他们都走了。”四娘顺着洛成玉的视线,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在船即将离岸之时跳回了岸上。
洛成玉目光游离,认出这男人就是方才扶她的那个,只是她无瑕顾及,放任对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会认出你?”四娘原已经准备劫洛成玉入水逃走,反正她四海为家,倒不怕被人追捕,也不怕连累谁。只是她看见了一个人,打消了这心思。
四娘眼神朝外看去,岸边已经逐渐变小,客船随波而动,摇晃着驶离了陆地。岸边走动的商贩游人都在橘红色的落日下各往归处去了,那个人也走远了,淹没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
洛成玉苦笑一声,轻道:“因为——他原是我的驸马。”
第8章 旧事念旧情费心周旋,起邪念断袖公子……
“鸣哥哥,宝林说你给我带了礼物,在哪呢?”十岁的玉溪迫不及待从屏风后边绕出来。炎炎夏日,外衫就被搁置在屏风后的棋盘上,玉一样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之下,但仍不及少女的笑颜夺目。
“臣参见公主殿下。”陆鸣十一岁,脸上稚气未脱,但是语气动作一板一眼,活像个小孩身体大人灵魂,叫人一看就能联想到他父亲的作风。这盛夏暑气灼热,他仍穿着那身高领白袍,厚带束腰,看着都让人觉得热。
洛成玉忙捧了碎冰到他脸前,笑眯眯地给他带来清凉,“你干嘛总是这么客气?父皇说了,他想让你做我的驸马!等你去考中进士,父皇就考虑给我们赐婚!”八字才有一撇,但不耽误洛成玉当真。宫廷生活奢靡也无趣,日复一日,她没法子时常出宫去看宫外的新鲜,尤其是自母妃去后,她连每年一次的下江南出游也没再去过了。只有陆鸣这个时常进出宫闱的小小少年能为她带来一点远方的消息,一群南飞北往的大雁,一碗新鲜的鱼头脍,一次惊心动魄的狩猎……都是洛成玉不曾窥见的自由。
所以她喜欢陆鸣每旬来找她。
“殿下还是先把外衫穿好。”陆鸣垂眼,嘴角分明有了笑意的痕迹却被刻意压下。
“好吧。”等到洛成玉穿好外衫再次从屏风后出来,桌上已经摆了一件十分精致的玉雕。
“这是鸣哥哥从哪找来的,雕工好精致,一看就是老师傅的佳作。”洛成玉爱不释手。
陆鸣只是
笑笑,没让洛成玉瞧见衣袖下布满刻刀细痕的手。
“殿下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臣……”
“你才刚来没一会!”洛成玉注意力从玉雕上转移,嘴角失落地抿起。
“……那臣再陪公主说会话?”陆鸣终究不忍离去,下次见面又是十天之后了。何况……千疮百孔的朝廷如飘摇在风雨的危楼,让陆鸣不得不学着他父亲的模样忧心忡忡。只是这一切他没有同洛成玉说,他以为只要他不把这些烦恼带给她,她就可以一直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烂漫,直到端王的求娶把一切粉碎。
他和父亲一直坚持到城破那日的午夜,直到有人通报端王的军队围住了陆家的宅院。一生刚正的父亲沉默着跪下,迎接了他的新王。而后不久就大病一场,不良于行,连日常生活都需要人帮扶。陆家在金吾卫威望颇高,也是端王为了彰显自己厚待降臣,便把金吾卫指挥使的职位赐给了陆鸣,同时把搜查玉溪公主下落的任务也交给了陆鸣。
陆鸣知道,端王介意他曾差点被选中为玉溪的驸马而暗生嫉妒嘲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