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兰危已按聋哑人指的路线寻了过去,发现自己果然没有记错,这地方正是他来过两次的废弃后院。
之前两次,都有东西刻意引他进去,而那个女子忽然出现阻止。
这一次,那个女子不在。
她当真会在里面么?
废院里的草已有脚踝深了,秋初金气肃杀,叶片枯瘦,远不如盛夏时节来的肥美,但踩上去依旧有松软感。
不过,这叶片既然是伏下去的,说明踩踏过的绝不止他一人,还有别的人来过。
一座院子有数间房间,他从第一间开始找起,推开第一间房门时,没人,但他却看到一个极古怪的东西,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胆子不小,并不因此害怕,又推开了第二间,这次脸上虽无表情,但瞳孔还是缩了起来。
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他推开的每个房间,却都一样,无一例外,全摆着一个头发乌长的纸人偶。
乍一看,这人偶和真人也没有区别,可是脸色惨白,嘴巴涂得血红,头发又长又黑,冥冥暮色之中,忽然撞上,冲击力不可谓不强。
一连推开几十个房间,都是造型各异,惟妙惟肖,然而脸色惨白的纸人,站在半暗未暗的光线中,瞳孔黝黑,点在了无生机的脸庞上,似一汪黑洞洞的古井。
兰危也辨不清这些只是单纯的纸人,还是有阴灵附身的邪物——前几日,他的燃青符和灭魂钉全被那个女子拿走了。
只是这宅子既然死过几百人,那么这些纸人,很难说里面没有脏东西依附了。他走上前,伸手想触碰面前这个丫鬟模样的纸人,忽然,院子里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从窗户中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年轻女子,这时她的表情有几分严肃,在院子里环顾一圈,便往兰危之前去过的房间走去,检查了一间又一间后,她渐渐走向兰危现在的这一间。
似乎是察觉到这间屋子有不对,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便犹豫了,伸手抚上自己小腹。
下一刻,门轻轻一响。
人却没有进来。
只留下一道狭小的缝隙。
兰危看了一会儿门缝,又继续从窗缝往外看去,不想,这一下正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视线略微下移,纸人偶血红的唇勾起,对他报以神秘莫测的阴森笑容。
他知道已经暴露,忙推开门追了出去,这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纸人,缓缓向他围拢,它们中间有人发出低沉的啜泣声,哭得伤心至极,但是一边哭,一边向他围来。
兰危拔出佩剑,纸人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竟然砍也砍不破,走近他之后,便伸手来捂他的口鼻。
兰危立马以剑格挡,正想再下几剑,割去纸人关节,但是左手忽然被人一拉,他连忙回头,聋哑人抓住他的手,焦急与他比着口语。
他大约能明白,聋哑人这是叫他快走,不要纠缠,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每个屋子的纸人都出来了,正缓缓向他走来。
聋哑人继续拽他,他知道留下来恋战无益,顺势跟着聋哑人出去,走到回廊时,先前那女子还在檐下,左右徘徊。
聋哑人立马将他拉住,带向了旁边的小路,他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是他既听不见,又回答不了。
只能推测:那女子必然有什么问题,纸人便是她放的,她怕兰危伤害纸人,所以两次出现,骗走兰危的东西,再催促他赶紧离开,不要进院子。
今天她发现兰危确实进了院子,知道了纸人的存在,便命纸人动手,杀掉兰危,她在外面蹲守,确保兰危不会逃出去。
可这聋哑人,既然给他指路,又为何跑来废院救他?
小路走到了尽,前面也没有路了,兰危正想拉住聋哑人,再问一些问题,忽然身后又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是纸人独有的脚步声!
兰危回头,果然,一个少女模样的纸人从小巷尽头跟着出来,目光呆滞地看着两人。
聋哑人脸上浮现异常恐惧的神色,指着纸人,又指着兰危,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长串手语,兰危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摇头。
这样根本没办法沟通。
他拿出剑,示意自己可以将纸人砍了,他不要怕,聋哑人却依旧制止他,拼命摇头,示意他根本打不过,快逃的好。
兰危被他推着往后,但后面根本没有道路,沙沙声越来越多,似乎纸人全追了过来,聋哑人越来越急,然后竟将墙推开,露出后面一段隐秘小路。
“公子,你在这里么?”远处,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兰危听见她来了,正要回应,聋哑人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全身都颤抖,他在黑暗中握住兰危的手,向他写道:“不要出去,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