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春兰搓着手呵气,又往暖盆里放了一块炭。
姜窈没有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随即停了下来。
姜窈掀开车帘的瞬间,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春兰下马车去前面看了看,“小姐,前面路被堵住了,得步行过去。”
姜窈点点头,拢紧了身上的斗篷。
刚下马车,积雪就没过了她的鹿皮靴面,寒意缓缓从脚底窜上来。
转过一处断墙,姜窈突然停了脚步。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数十间低矮的茅屋被积雪压垮,七零八落地陷在雪地里。
衣衫褴褛的灾民蜷缩在用破布和茅草搭成的窝棚下。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废墟上,赤脚冻得发紫,正用沙哑的嗓子哭喊着“娘亲”。
不远处,一位老妇人咳得蜷成一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姜窈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斗篷边缘。
短短的“天灾人祸”四个字,出现在眼前竟是这种情形。
“慢些,别挤,都有。”熟悉的嗓音让姜窈猛然抬头。
只见姜盈穿着一身素色棉衣,外罩厚实的斗篷,发髻简单挽起,正站在桌前施粥。
她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额角却渗着细密的汗珠,一点都没有王妃架子。
“阿姐......”姜窈下意识唤道,声音被淹没在周遭的嘈杂中。
她扯下髻上金簪塞给春兰,“去当铺换成银钱,全部买成棉鞋。”
想了想,又褪下玉镯,“再加些治疗冻疮的药膏。”
春兰点点头,重新上了马车往城里去。
姜窈快步走过去,也顾不上别的,开始打下手。
“窈儿?”姜盈终于发现了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阿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你。”她伸手拿起了一柄木勺。
姜盈没再问,只是将木勺递过来时轻声说了句,“每碗七分满,后面还有许多人。”
姜窈明白,接过了木勺。
“你站这边。”姜盈挪开半步,给她腾出位置,“背对着风,能暖和些。”
姜窈学着姜盈的样子挽起袖口,“好。”
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手腕很快开始发酸了。
姜窈转头看向阿姐,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姜盈眼下浮着两片淡淡的乌青,这几日显然没有睡好。
算起来,阿姐大婚还不过半月。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谁能想到,紧接着就是这连日的雪,萧无衡又被陛下指派了这赈灾的苦差。
两人连蜜里调油的时间都没有,就双双扎进了这冰天雪地。
“小心烫。”姜窈将粥碗递给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时,对方突然跪地磕头,吓得她差点打翻粥锅。
“使不得!”她慌忙去扶,却被姜盈拦住。
“让他们磕吧,”姜盈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对他们来说,这是唯一能表达感谢的方式了。”
姜窈怔住,慢慢收回了手。
一个时辰过去,来排队的人才少了些。
姜盈见姜窈手都冻红了,拉着她进了旁边的帐篷,递了一碗热茶过来,“歇歇吧。”
“谢谢阿姐,”姜窈接过热茶,她视线落到外面,眉头微蹙,“城外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
“听说北边三个州都遭了雪灾,”姜盈拢了拢狐裘,“这些百姓无处可去,只能往京城来。”
“既已到了城下,为何不让他们进城?”姜窈望着城门口持刀的官兵,声音里带着不解,“隆冬时节,总该有个避寒的地方。”
姜盈轻叹一声,“如今过了腊月,临近过年,京府尹怕是不敢叫这些百姓入京。”
姜窈垂眸,她们心里清楚,这些人若是没地方安置,压根熬不到年关。
真是应了那句话,路有冻死骨,路有冻死骨。
姜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前几日不是听说摄政王奉旨彻查工部贪污一事,现在如何了?”
姜窈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说起来这事还闹出了不少笑话,窈儿许是在府中,不曾听说。”
“什么事?”姜窈一脸好奇。
恰好萧无衡这时忙完进了棚子,姜盈索性示意他同姜窈讲。
萧无衡抖落大氅上的雪粒,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两日前,皇叔在会仙楼宴请刑部的几位官员,谁知王名扬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直接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四下无人,他直接起身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那王名扬拍着桌子喊‘工部谁都可以入大狱,但许怀民不能!’”
姜盈接过话茬,“听说当时摄政王面上还强撑着笑意,说什么'这结果还没出来,王知事莫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