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有我在还能护着,等我出宫后,该忍让就忍忍吧,不然,做过我的侍从,怕是更要挨欺负了。”
外嫁的公主鞭长莫及,哪里比得上天子近臣,前朝有个公主被宠妃姐姐的仆人鞭打,半点都未受惩罚,满朝文武支支吾吾,没一人敢说公道话。
皇帝亲生的女儿都如此,何况一个收养的妹妹。
“...公主别说这种话。”即便只和她相处了几天,金珠儿也摸透了她是个再善心不过的主子,又要跟她去王府,自然不愿她难过。
合欢摇摇头,秋日虽暖,但秋风寒得慌,直愣愣往她衣衫里钻,合欢咳嗽了一声:“趁着天色好,将屋里的书搬出去晒晒,到时候先搬去王府,还有我父王母妃和父皇留下的东西,也都让小全子他们拾掇拾掇。”
等闲公主下降,是会准备一座公主府邸,可如今朝堂上无人提起,摄政王那头也没个说法。
她也不敢多说,怕惹得公主伤心。
合欢也不知她为自己操心许多,只唤了所有人过来:“趁着还在宫里,到处看看吧,和好友们叙叙旧,此去经年,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相见。”
这一番话说的心酸,惹得不少太监宫女落下泪来。
“好歹也跟了我一场,愿意随嫁的,以后荣辱共,本公主令每人再加一月月钱;想留在宫里的,赏三月月钱,拿着钱疏通疏通,找个清静的所在。”这下子竟有人哭出声
合欢原想着像往日一样打趣他们,最好作弄的他们脸颊通红才好,可此时此刻,竟然也是口不能言。
这是从小呆到大的地方,早就是她的家了。当年父王在边地陈兵,京里虽然有宅子,也就几个无家可归的老兵在看宅,没有精细修缮过根本住不得,而自她五岁起,宫里就是第二个家乡,如今已经十一载。
如果她没有失去那段记忆,此刻怕是舍不得吧。
她看向院子里那棵树,树上有许多划痕。
脑海里忽然多了一段记忆。
一个总角的小孩儿委屈巴巴地靠着树,眼泪滴在地上和着土化成泥。
那委屈仿佛感同身受似的,她这具身子也随之泛起一层密密麻麻针扎蚁咬的痛苦。
“朕的小公主,这是在作什么?”合欢正被这股痛苦纠缠的喘不上气,这道声音传过来,令她突然被松开一般,冷冷的空气进到肺里。
“朕是真龙天子,命这棵树为小公主排忧解难,若是想爹娘了,它会为你送信的。”
那道声音很和蔼,很熟悉,叫她想到心里就酸的慌。
“我想告诉阿娘,孩儿有好好吃饭,已经长的很高了。”小孩的声音有些雀跃:“大树能告诉爹娘吗?”
“这倒不难,你每年往树上刻一刻,他们就都知道了。”
又忽然,一阵烟雾将这回忆挡住,她再看不分明。
合欢拔下自己的簪子,站在神树前,按照自己的身高添上新的划痕,本想留到今岁的生辰,如今已是不能够了。
“如若太子遵守遗旨,娶你做太子妃,那么你便辅佐他成就个盛世来,如果他弃你,我的皇儿,你就自保为上,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她摸着树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那些长的,是父皇刻的,每次刻完,都要摸摸她的头;而短的,怕都是自己每逢生辰刻的,起初刻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没有气力,最新的一道,也应当是最后的一道,就是方才用发簪刻的。
“父王,母妃,父皇。”她原本以为自己叫不出口,但眼里的泪确实是和字一起落下。
“女儿要出嫁了。”
“你们别担心。”
“我会好好的。”
合欢摸了摸那棵树,“我嫁的那户人家,亲人和睦,家世显赫,荣华富贵,那家的老大人也对我极好。”
她笑得温柔极了,如果没有失去记忆,也会愿意和他们说这种话吧。
“明澜哥亲自下的圣旨,天子嫁妹,没人敢欺负我,他会为我做主的。”
“那家的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他心悦我,女儿亦如此。”
“何况,女儿有那么多好友,他们都会为我拦着新郎作却扇诗,做迎亲诗,婚礼会热热闹闹的,绝不让男方轻易进门。”
“女儿有很多人护着爱着呢。”
“所以别担心了,早日投胎吧。”她努力咽下嘴里的哽咽,“说不定哪一天,我挽着夫君,牵着孩儿,在舟桥看百戏,咱们还能擦肩而过呢。”
“女儿愿意捐银子粮食,日日做善事,祈求上苍,成全这个心愿。”
求上苍能让这三个最爱她的人,在这一世再能有一瞥的缘分。
哪怕她没有恢复记忆,哪怕他们认不出来对方,也是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