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还是边关浴血的将军,蒙冤而死后,朱玉兰跪在金阙台,磕得头破血流,逼姜玉璇还她一个清名,却不得愿。
后来她重生归来,朱玉兰即便年迈,却处处帮扶。
“是我来迟了。”姬离喉头滚了滚。
“不迟。”朱玉兰轻笑,咳嗽声像被刀刃割破,“老臣算着日子……该是荔枝熟透的时节了。”
姬离猛地攥紧她的手。
当年她初入军营,凯旋之时给朱玉兰带来了荔枝,她表面说着嫌弃的话,看却分明舍不得食用。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你可还记得……”朱玉兰喘息着指向案头,那里摊着一幅未干的画。
墨色江山绵延千里,九州归一,再无缺漏,“老臣画了三十年……终于画完了。”
姬离瞳孔微缩。
那是她前世死后,未能守住的疆土。
“当年您蒙冤而死,老臣骂自己无能。”朱玉兰突然死死扣住姬离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可您用短短几年……把那些害你的贼子头颅,一一斩落!”
血沫从她唇角溢出,姬离用袖口去擦,却被推开。
“听好。”朱玉兰眼底迸出最后的光,“第一,户部陈燕之女可入阁……那丫头算账比老臣还狠,第二,东夷王的兵符不能收……他是狼,您得让他有肉啃;第三……”
雷声轰鸣,朱玉兰剧烈颤抖起来,姬离俯身将耳畔贴近她唇边。
“第三……”气若游丝的声音混着雨腥气钻入耳膜,“您得比前世……更狠……可您得记住……为君者,狠是刀背,仁是刀刃。”
“帝王之术,不在屠戮,而在权衡,刀背厚重,可镇山河,刀刃锋利,却须藏鞘,天下人畏威,因雷霆之下,无人敢逆,然若只知杀戮,终成暴君,必遭反噬。”
“恩威并施,方为王道。”
“施威时,如寒霜覆野,寸草不生,施恩时,却似春雨润物,无声无息,世人惧你的剑,却会因你的粮而跪伏,让他们舔舐靴上血迹,非因嗜血,而是让他们记住,生杀予夺,皆在你一念之间。”
“杀一人,可慑万民,救一人,可收人心。”
“暴戾者终失天下,仁弱者亦难守国,唯有恩威并济,方能使众生既不敢反,又不愿反,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怀中身躯陡然沉了下去。
朱玉兰提着最后一口气,教给了姬离最后一件事。
姬离一动不动地跪着,直到檐下铁马被风雨打得铮鸣,才伸手合上那双不肯闭的眼。
她摸到枕下硬物,竟是半块虎符。
前世朱玉兰曾想用它调兵救她,却终究迟了一步。
烛光着画上未干的墨迹,九州山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前世,她教她:为将者,当以天下为枰,以苍生为劫。
而今,她教她帝王术。
“老师。”姬离抵着那白发轻声说,“您的话,我记住了。”
——史载承乾三年夏,帝师朱玉兰薨,帝罢朝三日,亲扶灵柩出殡,以王礼葬之。
第880章 妻主这是嫌阎罗殿不够暖和
帝师薨逝,朝野震动,姬离本就未愈的病体遭此重创,终是支撑不住,彻底病倒。
殿内幽深,药香沉浮。
姬离斜倚在锦榻上,乌发未束,散落如墨,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她眉目清冷,唇色淡极,唯眼尾一抹倦红,透出几分病气。
素白的寝衣裹着瘦削的身形,衣领微敞,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在烛火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紧闭的殿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侍从见此,行了一礼便全都退了下去。
殿内沉水香混着药味,丝丝缕缕地缠上沈妄的衣摆。
他缓步踱到榻前,垂眸便见姬离斜倚在锦衾间,雪白中衣半敞,锁骨上凝着细汗,偏生连半角被子都不肯搭。
沈妄叹息一声,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见姬离半阖着眼,长睫投下浅淡的阴影,呼吸轻缓,似睡非睡。
榻边案几上搁着一碗药,已凉了,褐色的药汁映着烛光,微微晃动。
窗外风过,檐角铜铃轻响,她指尖微动,却未睁眼。
沈妄盯着姬离,忽的轻笑一声。
“妻主这是嫌阎罗殿不够暖和,非要给自己添把火?”
沈妄凉飕飕地笑,指节已抵上姬离汗湿的额,触到滚烫温度时瞳孔一缩,语气沉了几分,“烧得能煎茶了……怎么,等着鹤清词用嘴给你渡两口冰?”
话虽带刺,袖中却已抖出一方浸了冰泉的帕子,手腕一翻便覆上姬离的额头。
动作看似粗率,力道却放得轻缓,指节抵着帕子边沿,一点点将凉意碾进肌理。
姬离昏沉中蹙眉躲闪,被他用指背一压鬓角,生生按回枕上:“乱动什么?侍身这帕子又不是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