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听闻,那日她正与朝臣商议北疆战事,内侍呈上请封的折子,她连看都未看,朱笔一挥便定了他的位份。
原来他的名分,不过是她随手批阅的政务之一,无关痛痒,不值一提。
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笑了。
镜中人眉眼如画,可那双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希冀,只剩一片死寂的冷。
窗外,宫人们唱起了新编的《平北乐》,欢快的曲调顺着夜风飘进来。
顾珩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
这一次,他终于哭了出来,可哭声却被淹没在了西越的盛世欢歌里。
……
顾珩绝食的第三日,楚昀踏进了那间冷寂的宫室。
殿内未点灯烛,唯有窗外一隙残阳斜照,映得顾珩面色惨白。
他倚在榻上,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如刀般剜向楚昀。
“你来做什么?”顾珩嗓音嘶哑,似砂砾磨过,“来看我死了没有?”
楚昀静立片刻,将手中食盒搁在案上,低声道:“北疆的酥酪,你从前爱吃的。”
“北疆?”顾珩骤然笑出声来,眼底却一片森寒,“你也配提北疆?若不是你母亲手握北疆三十万大军,却谋逆,投靠姬离,北疆会被灭国吗?”
顾珩猛地攥紧被褥,指节泛白,“我身为王族,可族人却尽数死在姬离刀下!而你,因着你母亲谋逆,保得全族,还得无上荣光,你自然可以大义凛然的劝我!”
楚昀眸色一暗,沉默良久才道:“……妻主并非嗜杀之人。”
“妻主?”顾珩讥诮地挑眉,“你倒是叫得亲热。”
“世子……”
顾珩骤然暴怒,抓起案上茶盏砸向楚昀:“滚出去!你们楚氏苟且偷生,你更是卑贱至此!她灭我全族,你却对她摇尾乞怜!楚昀你这庶子别忘了!你也是北疆人!”
瓷盏在楚昀脚边迸裂,溅湿了楚昀的衣摆,他垂眸看着碎瓷,轻声道:“世子,事已至此,活下去吧。”
顾珩闻言突然讥笑出声。
“难为你这庶子对她一片痴心,你是怕我死了,她被人诟病,怕天下人说她连个亡国奴都容不下!”
楚昀没有说话,只是静默无言的看着顾珩,许久之后才道:“你若死了,北疆才真的是亡了。”
楚昀终是转身离去。
殿门合上的刹那,顾珩颓然跌回榻上。
铜镜映出他枯槁的面容,恍惚间,他似又看见那时接旨时的自己。
指尖发颤地捧着明黄绢帛,以为能得她一分垂怜。
原来痴心妄想的,从来只有他。
第874章 你……何时回来的
姬离回到玉京的时候已是半夜了。
这一走便是数月。
玉京的盛夏,连风都是烫的。
姬离踏入长明宫时,蝉声正撕扯着凝滞的空气。
她褪下沾满征尘的玄色铠甲,任由宫侍用浸过薄荷的丝帕擦拭她后颈。
浴池里沉水香袅袅升起,却压不住她眉间一丝倦意。
"主上。"夏棠走了进来,“顾俊卿听闻母国被灭,已绝食三日了,楚贵卿去劝过,虽然还是老样子,可已经开始进食了。”
姬离的手指在水面划过一道弧线。
她想起楚昀那双总垂着的眼睛。
像两盏裹了纱的宫灯,明明灭灭地藏着光。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些隐隐绰绰的画面,随后,竟有些清晰起来。
姬离紧紧的抿着唇,水珠从她锁骨滑落,她忽然站起身:"更衣,去沉璧宫。"
楚惊雀手里的三十万兵权,总归是令人不太安稳的,可她的意思,却只愿意将这三十万兵权交给楚氏之女。
所以,她总得努力些的。
……
沉璧宫里,楚昀斜倚青玉簟,墨发如瀑,散落枕畔,衬得肌骨清寒似玉。
他眉间微蹙,薄唇轻抿,似梦中亦不得安宁。
月色透帘,银辉漫洒,映得他素衣半褪,肩颈线条如寒玉琢就,莹润生辉。
衣襟微敞,锁骨下青脉隐现,随呼吸浅浅起伏,似雪地溪流,泠泠无声。
夜风徐来,衣袂又滑三分,腰间轮廓如剑藏鞘,清瘦而韧,暗蕴风骨。
他指尖无意识扣紧簟席,骨节修长如玉箸,纵在梦中亦含三分克制,如抚琴时凝神之态。
忽闻蝉鸣惊夜,他睫羽轻颤,似醒非醒,翻身复入深眠,衣摆滑落膝上,露出一截霜雪般的小腿,线条清绝如工笔细描,连踝骨弧度亦透出矜贵之气。
夜露渐浓,姬离无声踏入,瞧着滑落的锦被,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她上前,指尖轻挑滑落的锦被,缓缓覆上楚昀半露的肩颈。
姬离动作极轻,似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可就在锦被落下的刹那,楚昀骤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