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离也不出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楚昀指节抵着眉心,闭目时眉间那道刻痕更深,像是永远化不开的霜。
“东夷人残忍无情,而那东夷王年过不惑,身边美男如云,阿厌这般性子若落入东夷王庭可还有活路?”
“在王家,即便过的不如意,可碍于母亲王应瑢也不敢苛待他,更何况,还有我照拂。”
“于是,我同意了母亲的要挟,助王应瑢成事。”
楚昀忽然唇角扯了扯,想笑,却只让眼底的寂寥更深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阿厌性子竟这般烈,宁死不从,他的小侍为了护住被下药的他被王应瑢生生打死。”
“这件事闹的不小,都城人尽皆知,母亲碍于颜面和流言,终是断了这门亲事。”
“而我也和阿厌形如陌路。”
楚昀唇边噙着半句未出口的话,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散在风里。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告诉楚厌,让他知晓你的为难?”
楚昀摇了摇头。
“我不会说的。”
“阿厌他其实很渴望得到母亲的爱,他总以为母亲更宠爱我一些,其实不过是我更听话罢了。”
“母亲她.......在乎的只是手里的权利。”
“姬宁宣,如果你真心喜欢阿厌就带他走吧。”
母亲是一定要送一儿子去往西越的。
如果阿厌走了,母亲一定会让他去。
他这一生都在循规蹈矩,从不敢逾越半分,这日子在哪里都是过。
可阿厌他不一样。
他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
他想要寻得一真心人。
他不该成为和鸾郎被困在那西越后宫的。
这样会磋磨了他的心气,让他一生都不得欢愉。
姬离闻言,挑眉看了一眼楚昀。
“我不喜欢他,也不会与他私奔。”
楚昀一怔。
他蹙眉看着姬离。
姬离晃了晃手中金环。
“我有夫郎的。”
楚昀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金环上,眸中拂过一抹浅淡的疑惑。
他想起那些世家贵女们,哪个不是后院充盈?左拥右抱,享尽温柔,世人习以为常,甚至赞一句风流雅致。
可为何到了她这便不行了。
“三夫四侍……再寻常不过的事,怎么偏就不能多一个楚厌?”
姬离轻抿唇瓣,“身体弱。”
楚昀:“……”
屋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楚昀抿着唇,唇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线,眼底压着一层晦暗不明的情绪。
姬离看了一眼外面,见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她缓缓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叨扰了,你自便。”
楚昀微微颔首,心中有些疑惑。
阿厌这般出身,这般容色,她竟拒绝了?
姬离走出几步忽然驻足。
她微微侧目,嗓音清冷。
“大公子,你总这般为楚厌好,可曾问过他一句"你可愿受?"。”
楚昀覆上茶盏的手一顿。
第748章 看你脸色白的跟鬼一样
姬离轻笑一声。
“春风拂柳,自诩温柔,却不知柳枝是否愿折腰,冬雪覆梅,自认高洁,却未问寒蕊可需这满身素缟。”
“多少善意,不过是披着慈悲外衣的独断,多少关怀,实则是以爱为名的枷锁。”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怎懂我之求?真正的仁心,当如细雨润物,无声却知时节,似明月照人,清辉遍洒却不问盈亏,莫将己心作他心,莫以己度乱人度。”
姬离无视楚昀瞬间僵硬的样子,抬脚往外走去,独独留下最后一句。
“须知,强施的恩惠,不过是另一种负累,不问的善意,终究是一场独白。”
楚昀闻言,指尖蓦地一顿,袖口暗纹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痕。
他忽然想起许多事。
想起楚厌无数次紧皱眉头的欲言又止,想起楚厌每次的无奈叹息,想起他无数次沉默地接下那些"为你好"的严苛训导。
他喉结滚动,却哽住了声音。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惊碎一庭光影。
这一刻楚昀才惊觉,自己竟从未问过阿厌的意思。
这些年他对阿厌的种种自以为是的爱护,究竟是沉默的刀,还是......被折断的骨?
风卷着残叶掠过石阶,楚昀忽然觉得袖中手炉发烫。
原来,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好,早将人烫出了满掌的疤。
……
姬离推门而入时,屋内未点灯。
夜风从半开的窗隙渗进来,掠过案几上未干的墨迹,将那一缕残存的苦药味搅得愈发清寒。
楚厌就坐在那片昏昧里。
他着玄色单衣,襟口微敞,露出一截苍白的颈,上面还留着未消的毒纹。
指间捏着一支细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汁将滴未滴,在惨白的纸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