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话语里的嘲讽意味又昭然若揭。
薛赜礼静静立在原地,任凭心内各色情绪泛滥成灾,半晌只道:“那夜的事,是我没把握好自己的情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险些将苏莞丝掐脖到窒息的凶恶行径轻飘飘地带过了。
苏莞丝也在笑,她只瞥了一眼薛赜礼后,便将视线放回了手边的针线之中。
内寝里再度沉默了下来。
薛赜礼的“道歉”没有得到苏莞丝的回应。
这一阵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薛赜礼忍不住开口:“是你骗了我在先……你我都有错,如今我已经决定对那些事既往不咎,难道你还要抓着不放吗?”
话音甫落,苏莞丝才倏地丢开了手里的针线活计。
她猛地抬起头,用从未显露出来过的冷漠眸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薛赜礼。
“世子爷是觉得你我都犯了错,既都有错,倒不如各打五十大板,算成两清了好,然后我们继续做从前那样的恩爱夫妻,是不是?”
苏莞丝带着讽刺问道。
薛赜礼没有说话,显然是被她充满讥讽的话刺得不愿再开口。
说完,苏莞丝就从罗汉榻上起了身。
她怀着一抹盛放的笑意走到薛赜礼身前,道:“可世子爷没有想过吗?若妾身从前的柔顺乖巧都是伪装出来,那么妾身的本性该是如何尖酸刻薄、阴毒狠辣?既如此,咱们该怎么做恩爱夫妻呢?”
“君子论迹不论心,你本性不坏。”薛赜礼道。
苏莞丝又笑了,这回的笑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肆意畅快。
她说:“是啊,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那日在普济寺我趁那两个黑衣人不备杀了他们,这才救下了我与母亲这两条性命,为何在夫君和母亲眼里却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呢?”
薛赜礼没有回答。
苏莞丝反问他:“难道我就该怯怯弱弱地被那两个黑衣人要挟着、威逼着,被他们戕害绑走?或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在我眼前吗?我那日的做法,究竟何错之有?”
再怎么说,她也是救下了唐氏的性命。
可唐氏非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要将她踩到泥土里去。
纵然苏莞丝早看明白了薛老太太与唐氏的本性,也难免心寒愤怒。
索幸薛赜礼自诩已经看透了她的本性,她又问印子钱解决了唐氏,就不必再唯唯诺诺地伪装。
“你没做错,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些。”
薛赜礼叹息道:“你为了嫁给我,多用些心思,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了自保,从不主动害人,我也能理解。我在意的,只是你的真心。”
思及此,他又难免慨然不悦,“但凡你待我的情意是真的,我们都不会闹到今日这等田地。”
“照世子爷这么说,做错事的人又是妾身了。”
苏莞丝冷笑着说:“世子爷是这个意思吗?”
薛赜礼直视着她,虽没有开口承认,可他的沉默已经给了苏莞丝回答。
“世子爷心里定然觉得十分委屈,您对妾身付出了真心,妾身对您却充满了算计与谎言。”
薛赜礼从不知晓他的妻子是这么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一时间,他几乎想张嘴回答,可却好似被人扼住喉咙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于是,内寝里便只回荡着苏莞丝清丽的嗓音。
她说:“那日在福寿堂,我跪了近两个时辰,最后洗脱清白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向我道歉。世子爷也不曾相信着妾身,只怕在您的心里也觉得我出身小门小户,眼皮子浅,又加上本性恶毒,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丑事来的。”
这事到底是薛赜礼的错,是他不够信任苏莞丝,让苏莞丝沦为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是他的错。
“世子爷的爱,竟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反倒不如妾身装模作样做出来的爱意更真挚些。”苏莞丝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薛赜礼当然知晓苏莞丝在印子钱一事上受了莫大的委屈。
所以他也将唐氏送去了老宅,既让她去老宅里思过,也能解决她们婆媳不和的困境。
他知晓自己的错,并努力去做些事来弥补苏莞丝。
可这样的话,遇上今日如火焰般炙热的苏莞丝,他竟不愿开口解释。
苏莞丝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哪怕是演戏,成婚一年多她的柔情陪伴、乖顺温柔都是实打实存在着的,做不得假。
反而是薛赜礼,嘴上总说如此心爱着苏莞丝,可当她险些落入康王陷阱、被薛老太太与二房算计磋磨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做。
如此想来,反倒是他错得更多些。
薛赜礼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