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赜礼打量了一眼这堆人里身量最高挑轩昂的男子。
见他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绸衫,不见清贵,倒是面容俊秀,一双明眸神采奕奕。
这是个饱读诗书的男子。
薛赜礼在心里下了论断,上前问那男子的身份。
那男子朝他拱手一礼,道:“敢问苏氏莞丝是否寄居在此?”
妻子的名讳从陌生男人的嘴里冒了出来,薛赜礼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你找丝丝做什么?”
“丝丝”二字尽显亲昵与熟稔。
那男子听后一愣,脸色在几息之间变化莫测,最后汇成了几分淡然与自若。
“在下徐朗,是她义兄,许多年没有联系,今日路遇京城,便想着来瞧一瞧她。”
薛赜礼蹙起剑眉,打量了徐朗一眼,心里将“义兄”二字咀嚼片刻,可还是有些心气不顺。
比起徐朗周身上下的寒酸与朴素,薛赜礼的这一身打扮称得上是富贵奢靡。
他冷着眼打量人的时候也有一副矜冷傲慢的气势在。
徐朗相形见惭,只道:“这位公子若不信,徐某可对天发誓,与苏……”
“好了。”薛赜礼打断了他的话语,只道:“不要在这儿吵吵嚷嚷地败坏她名声,随我进去吧。”
他板着脸,头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个大度之人。
譬如刚才,徐朗三番四次地从嘴边提到苏莞丝的闺名,他听后只觉得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内燃烧。
哪来的义兄?怎么丝丝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薛赜礼是越想越不爽,心间的怒火消退后化成了更难以言喻的酸涩。
到了前厅,他还要尽显大度地吩咐冬儿:“去把你们大奶奶请过来,就说她的义兄来瞧她了。”
说这话的时候,薛赜礼故意咬重了“大奶奶”这三个字,刚好能让不远处的徐朗听个清楚。
徐朗聪慧,从薛赜礼对他的敌意以及他嘴里亲昵的“丝丝”二字已经猜出了一切。
饶是他早有准备,听到“大奶奶”三个字后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惊讶。
他惊讶于,莞丝在丧父丧母、无所依仗的情况下,竟然能嫁给薛国公世子做正妻。
这其中的困难与艰辛,必是三言两语不能说清的。
他坐在扶手椅里喝茶,能察觉到薛赜礼那儿投来的探究视线。
徐朗为了不让他疑心自己与莞丝之间的关系,坦坦荡荡地坐着,不见半分猥琐之色。
可他越是这么气定神闲,薛赜礼心里就越恼火。
等了一刻钟,打扮一新的苏莞丝才姗姗来迟。
今日她鬓间簪着好几支金钗,步伐摇曳间明艳动人、容光焕发,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薛赜礼的心愈发憋闷。
他不知晓的是,苏莞丝为了当家主母的体统,每回待人接客的时候都会庄重打扮一番。
只是这个客人换成徐朗,让薛赜礼吃醋了而已。
“这人说他是你的义兄,你过来瞧瞧。”此时此刻,薛赜礼的脸色已经称得上是十分难看了。
苏莞丝早已习惯了揣摩薛赜礼的喜怒哀乐,见了他的表情,知晓他是不高兴了,忙笑道:“回夫君的话,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命里没有哥哥,徐朗哥哥就似我的亲哥哥一般。”
她莞尔一笑,笑意嫣然俏丽。
薛赜礼只觉得碍眼,听不见那句“似我的亲哥哥一般”,只听见了刺耳的“徐朗哥哥”四个字。
他愈发生气,想起苏莞丝还没唤过他“赜礼哥哥”,这把火就越烧越旺了。
一时间,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以为解释了后薛赜礼会消气的苏莞丝:“……?”
她只匆匆地与徐朗问了好,而后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他那里瞥去。
徐朗也是识趣之人,纵然瞧见苏莞丝另嫁他人,心间哀伤不已,嘴边却笑道:“如今瞧着莞丝……苏家妹妹嫁得良人,我就安心了。我在兖州一带还有些杂务要处理,这便不久留了。”
苏莞丝瞧一眼薛赜礼,见他还在生气,只能无奈道:“夫君,咱们一起送送我这位义兄吧。”
她自认言行已经十分克制,与徐朗之间的情谊只剩下生疏和冷漠。
薛赜礼何必生气?
听着妻子近乎祈求的话语,薛赜礼到底不舍得让她难堪,就起身送了送徐朗。
送完后,苏莞丝在旁亲昵地攀住了薛赜礼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夫君,晚膳你想吃什么?妾身下厨给你做,好不好?”
谁知薛赜礼却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皓腕间抽了出来。
他面容冷漠,心里的怒意驱之不散。
“不必了,今日我在外书房用膳。”
说着,薛赜礼便拂袖离去。
成婚四月以来,这是薛赜礼第一次生苏莞丝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