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苏莞丝又峰回路转地说:“你不知晓我幼时是与针线打交道长大的,这玉佛线最早是在江南兴起的,这种线虽然名贵,可却十分娇嫩脆弱,一碰上雨天和湿气,针线会晕出像墨汁一样的脏污来,继而毁了整个绣品。”
幼时,苏莞丝的娘亲就用这玉佛线绣过绣品。
只是那夜起了雾,晨起后那绣品脏污得不成模样。
父亲还因此狠狠地责骂了娘亲一回。
兜兜转转,这玉佛线竟又从西域传回了京城。
“这西域铺子如此隐秘,您怎得知晓是我?”苏妙嫣不死心,继续问道。
苏莞丝听后只笑道:“隐秘?只要派个婆子跟着双蝶,她虽绕了大半个京城,可每回都会在那西域铺子前停留。”
见苏妙嫣脸色灰败颓丧。
苏莞丝又道:“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去史清兰跟前美言两句,她根本就不会用这玉佛线。”
“你……”一听这话,苏妙嫣再忍不住心中汹涌的怒海,指着苏莞丝道:“你做出这等坏心肠的恶事,就不怕天谴报应吗?”
她终于撕开了伪善的外衣。
苏莞丝也不恼,只淡淡道:“你若是来咒骂我的,不如还是回去想想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麻烦。”
薛老太太进宫,无论能不能求得太后娘娘的原谅,回府后一定会处置苏妙嫣。
她才刚进府,却因为一次计划落空而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妙嫣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
所以她才会来月华阁走这一趟。
她心里泛起诸多情绪,耻辱和苦痛交织着袭满她的胸膛。
良久,苏妙嫣才弯膝跪在了苏莞丝跟前。
她说:“求你给我指一条明路,我只想要个安身立命之所,并没有要与你争抢正妻之位的心思。”
苏妙嫣这么骄傲的人,此刻却跪在苏莞丝面前祈求着她能施以援手。
她这副清薄如烟,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瞧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惜,苏莞丝是个女人,还是深知该如何用柔弱性子打动男人的女人。
她只是笑,而后摸了摸额角的伤处,想起这里曾被苏妙嫣用茶盏砸过。
苏莞丝便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意。
她漠然地对苏妙嫣说:“我不想帮你。”
*
皇城内。
薛老太太靠着年轻时与太后做过闺中密友的情分,终于是将这事遮掩了过去。
薛国公府满门英烈,长子和次子都以身殉国。
太后娘娘也不会过分苛责薛老太太。
倒是她回过神来后,借着这事打了苏褚衡三十大板。
苏褚衡只剩下一口气,太后娘娘原先是打算直接打死了他。
只是嫣然公主哭得不成样子,扬言若苏褚衡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太后娘娘这才留下苏褚衡一条性命。
“当初若苏家没出事,嫣然多半是要与苏褚衡成婚的,只是造化弄人,她一个公主为了个罪臣之子,这么多年未嫁还不够吗?”
太后如此叹道。
身边的姑姑们都劝她放宽心。
好歹要留下苏褚衡一条性命,省得伤了与嫣然公主的祖孙情分。
“真是冤孽,当初还不如让苏家这俩姐弟一同死了算了。”
听着太后与女官们的抱怨。
薛老太太额间密布汗珠。
当初不管不顾救下了苏妙嫣的人不就是薛赜礼吗?
她顿时如芒在背。
好在太后娘娘没有难为她,还赐下些赏赐,让她带回府里。
薛老太太一回府,便持着疲累的身躯将唐氏唤了过来。
她厉声吩咐唐氏:“你立马将苏妙嫣送回葫芦巷去。”
唐氏有些迟疑:“可是……莫言大师的批语……”
“什么批语不批语的,这害人精在太后娘娘的寿礼上做手脚,险些就害了我们薛国公府。”薛老太太怒道。
唐氏却没有将这话听进心里。
她知晓皇帝与太后对薛国公府的态度。
殉国之名在外,只要薛国公府不谋反篡位,皇家就不会薄待了他们。
“母亲言重了。”唐氏最信神佛,生怕赶走了苏妙嫣会妨碍远在燕州的薛赜礼,便没有应承下此话。
薛老太太恼极,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蠢妇,几句批语而已,我们礼哥儿自有福星保佑,怎会因为这些小事而丢了性命。”
话音甫落,金嬷嬷便慌不择路地进了屋,只道:“太太,苏妙嫣在云霄阁里上吊自尽了。”
唐氏立时大骇。
莫言大师的批语说了,在薛赜礼外出征战剿匪期间,薛国公府内可不能见半点血光。
顷刻间,唐氏眸中蓄满了热泪。
她的这颗心不停地往下坠。
这辈子,她已失去了夫君,过了十几年凄苦无依的日子,断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