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闻言错愕,笑道:“不需要送贵重礼物,本就是去吃个便饭。”
又不是见家长,就算是见家长,女方也是不需要送贵重礼物的,应该他来送才是。
他还以为她考虑这么久,是在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
长歌张了张嘴,原来是不需要送的吗?她还在苦恼手上没有送的出手的古董珠玉。前世她去朝臣家中,要么是去抄家的,要么就是去安抚,顺便赏赐送礼的。
不过去做客,总不好空手。长歌睫毛微敛,问道:“老太太喜欢字画吗?”
“喜欢的。”
长歌点了点头,那便送一幅字画吧,现在画还来得及,老人家都喜欢祥瑞的寓意,画一幅锦鲤送福图吧,需要费几日功夫。
回去途中,傅怀瑾本就不多话,长歌喝着暖暖的热茶,闭目小憩,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夜色袭来,意识陷入深浓的梦境里。
婚期订在十月。初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殿下,织造局送来了嫁衣和八套襦裙。”宫人小心翼翼地将织造局绣娘们连夜赶制成的嫁衣送上来。
一套嫁衣,四套初秋襦裙,四套冬日襦裙,颜色都是秋香色和冬青色为主,唯有嫁衣是鲜艳如火的红色。
长歌抚摸着架子上的红色嫁衣,绣娘们日夜赶制了3个月才织成,用的是最柔软的丝绸,刺的是凤凰和鸣的图案。
“殿下不试一下吗?”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婚期已定,天下皆知监国帝姬要嫁与尚书令家的郎君,穆青衣乃无功名在身,这算是下嫁,且坊间传闻她是被迫下嫁,为了是削弱手中的权势。
关于她出嫁后是居住于帝宫还是住夫家,朝堂上下一直争论不休。萧霁要她继续居住帝宫,不过老臣们纷纷上书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帝姬既然出嫁,就得住夫家。
她冷笑一声,忽而明白,这些表面支持她的老臣们,背地里估计还是听那人的话,说来也是奇怪,他早就放弃了她,如今竟然还想着将她拉出帝宫的泥沼吗?
这些年,她始终不懂秋墨衍。
“殿下,行宫来人了,说是先帝病情加重,有话要与殿下说。”
来的是秋墨衍身边最信任的暗卫龙十一,长得平平无奇,淹没人海毫不起眼的那种,可长歌知道,这人是暗卫营里最强的那个。
秋墨衍禅位之后,暗卫便化作了明卫,在温泉行宫护卫秋墨衍的安危。
她很不喜欢龙十一,年少时,这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看着死人,多年未见,那种不喜感依旧。
龙十一带来了秋墨衍的亲笔书信。
她倚靠在软塌上,隔着屏风,冷冷说道:“念吧。”
龙十一皱眉:“陛下的亲笔书信,奴才不敢念。”
“那你便带回去吧,告诉秋墨衍,昔年约定犹在,兄妹一场,谁先死,另一人定会为他收尸的。”
屏风外一阵沉默,龙十一说道:“陛下病重,自入秋以后便卧床不起,御医说是旧疾复发,加上忧思过甚,才导致病情加重,这几年,陛下一直是惦记您的。殿下可以派人入行宫查探。”
她眉眼淡漠,看着烛台上摇曳的烛火:“退下吧。”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她感恩幼年时得他照拂,也憎恨这些年他对她的算计和折辱,既然要断就要断的分明。他可以在行宫里安享晚年,她也要在这诡谲的朝堂为天下,为女子走上最高的位置。
屏风外的龙十一呼吸微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似是在隐忍什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兆信帝的寝宫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龙十一将秋墨衍的书信放在桌子上,然后沉默退下。
长歌看着桌子上的书信,眼帘垂下,许久起身,拎着一盏宫灯出朝华殿,九岁那年,秋墨衍逼宫之后,她就没有进过兆信帝的寝殿,印象里,那是一个极其阴森且空荡的宫殿。
幼年时她曾经误闯过一次,想着去兆信帝的寝殿骗些好看的玉石摆件,送给太太子衍,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因天气太热,宫人都躲在荫凉处偷懒,她迈着小短腿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兆信帝的寝宫,刚进外殿,便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女子哼声,音量忽高忽低,似喜悦似悲伤,像是拉锯一样割着人心,十分的难受。
她循着那声音一路走去,穿过空荡荡的外殿,走到内殿,只见帘帐重重,屋内充斥着难闻的味道,似血腥又似酒香。
她壮着胆子掀开帘帐,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寝衣的女人手脚被锁链锁住,身子扭曲地趴在地上,墨黑的长发蜿蜒地铺散一地。那女人痛苦地哼吟着,在地上爬行,似是感应到她的气息,猛然抬起头来,露出半张血迹斑斑被毁的脸,冲着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