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怀疑阐鸢,我信任他,就像你一样。”林棋冰的话让栀子放松了一些,“我只是想知道,阐鸢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栀子从来没正面提过和阐鸢的旧事,只知道她经常提着阐鸢的耳朵骂人,阐鸢挨完骂依然会像只认主的大型动物,跟在栀子后面走来走去。
同伴们都有一个意识,他们之间曾有一段充满纠结、激荡和哀伤的故事,被鸢尾成员的死亡填满,又因阐鸢变疯而被封缄。
栀子沉默了好几分钟,将梳齿间缠绕的发丝扯得噼啪噼啪响,良久,她缓缓开口:
“我真正见到阐鸢,是在鸢尾社团覆灭之后。在此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他。直到那天他浑身是血地倒在井盖旁边。”
阐鸢的过往已经很清楚,他曾是忏悔之城中无数突起的天才之一,意气风发,一进入主城区就组建了自己的社团鸢尾。
彼时的栀子刚成为下水道的无名之主,规模不如林棋冰所见的那般大,只是一处卖酒的隐秘之所,在角斗日偶尔起到临时避风港的作用,吸引了一小众二道贩子,自然而然,开始有地下情报在此流转。
而鸢尾的崛起、兴盛和陨落,也是无数杂乱信息之一。栀子叹了口气,“那个角斗日的二十四点,我离开下水道补货,却在巷子里踢到了一个全t身是血的人。就是阐鸢。”
那天阐鸢回到鸢尾驻地,迎接他的不是成员手足,而是一只只皑如白骨的遗骸之盒,垒得像墙一样高。
那天栀子也没能补货,反而捡了个活人回去,还没等阐鸢从昏迷中苏醒,外面就传来了他被逐出主城区的消息。
“互助者联盟侵吞了鸢尾的绝大部分产业,鸢尾的名字被抹除,只给阐鸢留下了巨额债务。不过他住在下水道里,倒是能在主城区和棚屋区来去自由。但是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弹一下,整整一星期。”栀子说道。
林棋冰尽量让语气温和一些,“阐鸢那时的状态如何?”
阐鸢那时没有疯,或者说没有疯的这么彻底,栀子手指绕着头发,思绪绵长,“一星期后,他站起来了,开始在酒吧里外打扫卫生,做一些杂活,但还是不说话。”
“他那时很帅的,人像一把战损的尖刀,少言寡语,但脑子非常聪明,我喜欢这种类型。”
栀子就是那时和阐鸢在一起的,一只不愿舔舐伤口的困兽,一个冷眼默许它存在的放养者,□□先于灵魂发生关系,在那个情景下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要理解,我像忏悔之城的每个人一样孤独,所以我想留下他,一起经营垃圾酒吧,以后一起过本,等没有以后了就死在一起,总有个家的感觉。”
栀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泪意很快消散于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答应了,但他答应的一瞬间,我就知道绝无可能。”
林棋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里燃着火,那是一种会烧掉一切的光,只是暂时被掩埋在灰烬下。我明白了,他有朝一日会连同自己一起烧掉,但我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栀子燃起一支香烟。
和栀子过上日子后,阐鸢逐渐恢复了外出,他会通过棚屋区的井盖回到地上,过段时间再回来,但他从来不去主城区,像是遵守某一条禁令,但不是监管委员会驱逐他的那一条,而是他自己心里的。
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但突然有一天,阐鸢回来之后,对栀子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是什么意思?”林棋冰问,她预感到谈话已进行至关键节点。
栀子笑了笑,“他说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人,那人有一个伟大的计划,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是指作恶的互助者联盟吗?”
“是指整个忏悔之城。”栀子回忆时,悚然地搓了搓手臂,“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隐含了一种可怕的意思——忏悔之城的所有纷争和痛苦,都会被这个计划消除掉。而他,决定去追随那个人。”
“我留不住他。”
阐鸢就此离开了,栀子预感到他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又过了两个月,这种预感竟然落空,但随之升起的并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痛楚。
“我不知道那两个月他见了谁,经历了什么,但他最后一次——在你们聚集前的最后一次——出现在下水道时,就已经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了。像是被谁用长针扎了脑子似的。”
栀子的话语中涌动着哀伤和恨意,两种情绪都指向阐鸢,她啐了一口:
“简直就是一块垃圾,整个人精神错乱掉,不,已经很难称之为人了,他一直在疯笑和傻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摸回来的,可能记得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