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遗骸之盒往上抬了抬,“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很敬仰您,她说过,我们在忏悔之城的这群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的。”
小伙子吸吸鼻子,笑,“我们在到这里之前,一直在逃,逃鬼怪,逃黑方主播,心里害怕极了,但又知道总有一天会被追上,就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但你看,我们现在不逃了,虽然变成这个,但是生前死后都明明白白,像个人。这是我朋友走之前对我说的话,她说她很高兴。”
“我想我也是高兴的。”说到这,小伙子的两行眼泪掉下来,划过灿烂的笑容。
他又把他的朋友托高了一点,不知是想让林棋冰看得更清楚,还是让他的朋友看林棋冰看得更清楚。
林棋冰缓步走过去,将手掌贴在遗骸之盒顶部,掌下温润微凉。霎时,遗骸之盒被一张软布做的彩色涂鸦旗包裹住。
只是旗帜正中间,那辆被白鸽围绕的红色公交车窗内,多了一个女生的头像,正是牺牲者的轮廓。
小伙子怔住,手有点颤抖,“您记得她,记得她的样子……”
昨日派对驻地中,一只又一只遗骸之盒被裹上彩色涂鸦旗,逝者们被白鸽围绕着,似是将被引入更平静的彼岸。
主播们自动在驻地内砌起一面墙,上面粘满各类物件,逝者生前的照片,或者最爱的小玩意,要么是手绘的肖像,就好像他们还在这里,与生者并肩为最终的梦想而努力。
宁静静本想让林棋冰为提灯人的牺牲者也来一回,却被缓缓按住,“抱歉,有件事一直没对你们说。”
提灯人不知道徐先生已经苏醒,这里面有一半是徐先生自己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林棋冰带着宁静静来到老实验室门口,“我想,有些事情他来做才更合你们心意。”
在黑晶的作用范围内,徐怒的思想与林棋冰相连,刚刚她已问过一句,得到的答复是一声叹息,“来吧。”
将宁静静和第三梯队剩余的五名提灯人送入老实验室,林棋冰关上门,不愿再听里面的动静,转身进了新实验室。
她差点踩到刀青。
刀青保持着狼头人身的样子,满身都是血污,怏怏地背靠在墙边,好像一具会喘气的尸体,连林棋冰进来都毫无反应。
他的眼睛微睁着,盯在中间那张病床上,栀子对林棋冰摇摇头,赵德胜还没醒。
不仅没醒,还仍然在生死线上挣扎。
刀青的脖子还有四个血洞,伤口凝结出厚重的血块,有些臭气,林棋冰被栀子拉到一边,“他不肯让我们处理。”
宋启三站在赵德胜旁边,满额都是汗,后者的状态显然比林棋冰出征前更糟糕,各种仪器时不常就“滴”一声警报,让人神经一跳。
林棋冰走过去,蹲下,对上刀青的狼头,他对她的声音全无反应,“他怎么没变回人形?”
宋启三这才抽出空来说一句,顺便端来托盘,“赵德胜的手环已经修好,但刀青在……那不知道受了什么罪,他没办法自己解除这个状态。除非赵德胜醒来试一试。”
他和栀子尽力擦除过刀青身上被勾画的血红色图案,但收效甚微,那种颜料就像肉联厂的检疫合格盖章似的,渗入了他的皮肤,显得屈辱至极。
那些红色的爪牙十分张扬诡异,带有一种血鳃风格的邪恶的神性,如同邪神给神殿奴仆的烙印。
林棋冰微微皱眉,血鳃应该是很想当神的,现在制造静默者和污染体也好,以前用晚花红控制忏悔之城也好,都是如此。
对他来说,作为神的自己身边有一个狼首人身的神奴,似乎更添其威严。
不用想也知道,刀青在生命洄环的短暂时间里,应该是被强行卡在狼首状态,颈链的另一端被血鳃拽着,时时跟在其身后遛,被柳叶那群人瞧着笑着,麻木僵硬。
倘若他那时没有神智,如今苏醒想起来,只会更加难受。
“刀青。”林棋冰将手放在他的两只耳朵之间,毛耳朵抖了抖,狼的鼻头有些湿润,喷出哽咽似的气息。
刀青仍没有反应,目光定定看着赵德胜的方向。
林棋冰重复,“刀青,我知道你在自责,但这是没有意义的。你有多想保护他,他就有多想保护你。”
“你可以在这陪赵德胜,但要让栀子处理你的伤,还要吃饭喝水,如果他醒来看见你这幅被欺负过的样子,对他的恢复没有好处。”
说着,她攥住刀青的脸毛,栀子眼疾手快将医疗道具贴在脖子上面,又是一阵巫术念词,刀青身上的伤口缓缓合拢,发出黏腻的声响。
刀青的狼的眼睛终于移向林棋冰,比鼻尖更湿润一些,但没有之前那么明亮,水蒙蒙的,像是被时间揉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