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平平躺着,闭起眼睛,身侧人的呼吸声疲累着渐渐绵长。
然而她并未睡下,反而伸手向他这处移来,于薄薄的夏被中,抓住了他的手。
接着她柔软的指尖从他手心里穿过,漫过他的指缝。
下一息,她与他十指相扣。
帐中的一切皆停滞下来,唯独她那薄浅的力道,往他指间掌心传来。
漆黑的夜中,男人墨色的双瞳几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杜泠静则微微眨了眨眼睛。
不想她握去的那只手,却骤然发力将她主动缠来的手指,彻底扣入他手中。
那力道重得,她隐隐有些发疼了,但她如她所言没有推开,就由了他。
……
翌日早间,夫人还没睡醒,但崇平却见早起上朝的侯爷,面色终于比前两日,缓上了一丁半点。
谁人能令侯爷深深地伤了心,只有夫人;而谁人又能慢慢治愈侯爷心头的伤,也惟有夫人。
男人仍旧打马去上了朝。
远岫阁,杜泠静又睡了许久才醒过来。
秋霖来房中服侍她,问她今日想要吃点什么,杜泠静一听见“吃”字,就口中反酸,她什么也吃不下,只想再睡一觉。
但再睡一觉,一天又过去了。
不过秋霖叫了她,“夫人这么难受,有没有告诉侯爷?”
告诉侯爷,她可能已经有了身孕,侯爷还舍得再生气?
但杜泠静却道不急,“最好先确定了,再跟他说。”
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她便与秋霖商量着,怎么从外面请个郎中先问问诊。
恰这时,艾叶跑了过来,“夫人去训斥奴婢哥哥的,他又纠缠安侍卫。”
菖蒲又纠缠崇安,“是为何?”杜泠静问。
艾叶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说自己胞兄这次又被关起来,便又惦记上侯府的狗洞,但怕自己卡里面,就捉了只白兔放进去。
他瞧着那白兔蹦蹦跶跶的,把狗洞里的杂草啃了,一副宽敞模样,就探着脑袋往里面试了试。
谁想崇安带侍卫经过,见此间有动静查探来,菖蒲一紧张,脑袋往前一伸,卡在那狗洞里出不来了。
待崇安给他拔出来,他就缠住了崇安,“说自己头晕目眩,还擦破了油皮,让安侍卫给他看病的医药钱。眼下正纠缠不休呢!”
艾叶气得,“真是不嫌丢人!”
秋霖笑起来,也道真丢人,杜泠静倒是想到了什么,叫了艾叶。
“让他别纠缠崇安了,就说我给他请个郎中,过府来给他看病。”
秋霖一听就明白过来,正好能帮着夫人一并诊断了。
被菖蒲这么一闹,杜泠静恢复了些精神。
她简单吃了些粥水,回了正院的西厢房,继续收拾三郎留下的诸多纸页。
她翻了又翻,见三郎除了在锦衣卫的事上留意之外,还在一人身上多留了墨迹。
是窦阁老。
窦阁老年岁比她父亲长,入阁却又比父亲晚。
窦阁老也曾年少中举,举业顺风顺水,早早中了进士。但他早年持才傲物,言语颇为犀利,得罪了不少人,甚至在先帝在位时,上书明指先帝优柔寡断,才导致文武相争不断,朝堂不稳,为君之道,无法广安天下。
彼时他这话一出,把人都吓得不轻,毕竟谁人敢把朝堂混乱,全都归咎到皇上身上,剑指君王。
先帝倒是没说什么,为对他进行如何的处置,但却有朝堂其他官员,为皇上出气,不到一年的工夫,连贬三级,贬到了无人问津处做个小官。
窦阁老在那无人问津地,前后做了近十年的官,或是锋芒褪去,他才渐渐通了官路,回升官阶。
不过先帝朝时,他一直不受重用,直到今上继位,他才突然被用气。
先帝朝也因为太子过世,几位皇子龙争虎斗,搞的乌烟瘴气,党派林立混乱,最后谁都没想到是殷王登极。窦阁老那会无人赏识,不分属任何派系,反而被今上看上。
而他再无从前“指点皇帝”的意气,人虽年纪内敛沉稳,更懂为官、为臣之道,皇上越发提拔了他。
待到他父亲新政阻断流离,又回乡守孝,新政无以为继,皇上便点了窦阁老来收这一摊。窦阁老下手极快,连同父亲不少已经顺利推行下去的政策,都被窦阁老叫停,又干脆利落地阻绝。
那时她在青州家中,常见父亲对着京中来的邸抄、信函,默默发怔叹气。
而窦阁老的雷厉风行,更得皇上赏识,入阁已在门前。
但那时,窦阁老还没入阁,她看到三郎在邸抄上的笔墨点画。
皇后的太子突然病逝之后,窦阁老第一个提出要尽快立雍王为太子,以保国之根本。他更是立时就站到了雍王身后,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