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筠最后看了她一眼,如夜间繁星的眸中,此刻恍如星月坠落。
他离开了书房,她问父亲。
“爹为什么拒绝谦筠?爹不是要为女儿与他定亲吗?”
父亲爱怜地看着她摇头。
“爹为你选的夫婿不是谦筠,是勉楼隔层里的史公子。”
史公子……
“女儿只与他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知他是谁?爹怎么能为我定一个陌生人做夫婿?!”
她难以置信,又想到谦筠离去时,星月坠落的眼眸。
她心下慌乱得难受,要去追谦筠,但父亲不让她走,他说那史公子不完全算陌生人。
“他祖父与你祖父便是相识,从前也曾立下两家结亲的约定,只是时间久远了,都不曾提及,也没当回事。”
父亲说他今次见了对方家中的后人,也就是那史公子,“我只稍稍提了提婚约之事,人家就立时回应了。”
父亲看着她,缓声,“那孩子对你甚是有意,道旧约不该背弃,他愿娶你过门,珍而重之,携手百年。”
杜泠静脑中轰轰作响,她问父亲,“因着祖父口头旧约,父亲就要将我嫁给她?!”
她难以接受,但父亲说不是,他看向勉楼。
“爹岂会随意将我儿嫁给旁人?但他确实比谦筠更合你,爹不会看错。”
但她听不进去,眼泪急急滚落,偏父亲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你把谦筠忘了吧。那孩子也很好,你会与他熟悉起来的。”
但她只是摇头。
她说服不了父亲,想了又想,干脆上了勉楼,去了他养伤的隔层外。
“史公子,你在吗?”
他立时就回应了她,“你说。”
十五岁的姑娘,再不会想到里面这人,是陆惟石,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她夫君的人。
彼时她只是道。
“幸得公子青眼,但我已有心上人,想来公子今日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嫁给公子。”
她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跟他说明白。
她说她喜欢别人,说她不可能嫁给他。
她料想如果他见状退步,父亲也不能再强求。
但他什么也没说。
隔层内的沉默如水般往外漫来。
陆惟石无有回应,却不禁令彼时的小姑娘心下不确定起来。
若是寻常人听见她这话,怎么可能不做成全?
但他不言语,她心下慌乱,她又等了他几息,想等他出言成全。
可他低声。
“还请姑娘三思。”
他不同意!
杜泠静彼时讶然惊诧,隔层里隐隐有目光轻缓落在她脸上。
她隔着木板看不到他,但若是日后,她定会看到他如墨的深瞳中,映着她的样子,缓缓流动着他浓重得化不开的心意。
但那时她却不禁地踉跄。
她想她不要这个人,不管他是谁!
“我无需三思!”
她急着放下这话就离了去。
当天她没再来勉楼,次日她也没再上楼,只让秋霖去把她惯用的物品都取下来。
勉楼她不准备再来了,直到他离开。
可他那晚却把她拦在了月亮门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出现在勉楼之外,他不便示人,只能站在阴影里,而身上的伤还没好,行动不便。
但那时她未曾替他考虑过这些,她只想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她都说了不想嫁他,他却还拦。
他想跟她再多说几句,可她只觉又气又恼,仿佛被他缠住。
她横了心,跟他放了冷话。
“我不想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公子要跟我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我不该再见。”
说完,她根本不容他多言,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京城澄清坊的西路西厢房里。
杜泠静看向身前的男人,他身上血腥气弥散,他目光低低压在她眼帘上,浑身散着与九年前相近的伤痛气息。
他是史公子,更是她如今的夫君陆惟石。
杜泠静眼睛酸涩得难受,但她那年在他面前说过的狠话,还不止如此……
那日之后,父亲劝她好好再想想。
可她睁开眼睛闭起眼睛,都是谦筠脸色惨白离去的模样。
他才刚刚养好身子,他是为了体面地在父亲面前求娶她,才在那孤寂的山中道观,养了半年,他早已在心里思量提亲,可父亲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谦筠拒之门外。
她终是去找了他,谁想她到的时候,正看到谦筠咳喘着,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她大惊,再看他模样,这才短短几日,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已迅速消瘦下来。
他见她出现在他面前,还想去藏那血帕,但她却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帕子。
“三郎,我不会嫁给隔层里那人的。就算父亲中意他,我也不会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