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道士皆批命,说她生下来便同寻常人不一样,是万中无一的凤命,是注定母仪天下的人……”
旁人或许艳羡,但陆家在西北为国拥兵,已至人臣之极,这凤命却来得奇奇怪怪,以至于引得先帝一众皇子求娶。
先皇彼时的情形,同今日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都是早早定下的东宫太子,突然薨逝,而众皇子之中再无嫡子。
陆家不想搅合到夺嫡之事里面来,为陆怀如在舅家寻了一位远亲,就是那位郭将军。
那时陆慎如尚且年少,但他道,“姐姐还真就喜欢他。”
喜欢那个尚且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的郭将军。
杜泠静想到了年嘉跟她说得那些传闻。
原来真的有郭将军,原来娘娘真的与人定过亲。
而陆氏大小姐出身的陆怀如,还真就喜欢过那个没名头的年轻将军。
“那郭将军后来……”
陆慎如沉了眉眼,“娘娘嫁人之后,他二人再没见过,后来,他战死在了沙场上。”
果如传闻一样。
杜泠静说不清是如何心绪。
陆慎如却说起自己的姐姐。
“她一顶小轿,以婢妾的身份进了王府后院的时候,连祖父都红了眼睛。我真无法想象,若登极的不是皇上,难道陆家的大小姐,真就一辈子给人做妾?”
他说着,摇了头。
“或许僧人道士批命,真的批对了,她可能真的是那万中无一的凤命。”
但是皇上还迟迟没能立她做皇后。
杜泠静向男人看去,见他眉目威凛了起来,他目光往窗外远远看去。
“就算皇上未能捧她为后,我这个她的亲兄弟,也要力鼎她坐上那最高位,母仪天下!”
他沉了声。
“只有这样,才不枉费她多年的舍身付出,也不枉费整个西北永定军的希冀渴盼!”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在杜泠静耳中,如钟鸣般盘旋回荡。
他说自己,“必须要回一趟西北了。”
但杜泠静皱眉看向了他的伤势。
陆慎如知她意思,他口气缓下五分。
“娘子别担心,皇上才刚醒,我总要等他情势平稳,再借机回去。且得些日子呢。”
*
蒋家新宅。
蒋枫川送走了来客,惠叔上前收拾茶碗,不由地看向客人的背影。
“老奴怎么瞧着,像是雍王殿下王府中的人。”
不是皇叔兖王,而是文臣拥簇皇子雍王。
蒋枫川将杯中的茶水引了,笑着道是,“惠叔好眼力。雍王殿下身侧没了邵探花,来拉拢我这蒋探花呢。”
“啊?”惠叔讶然,“那六爷怎么回应?”
蒋氏是过了世的裕王的外家,可不曾在两王之间站队。
可惠叔却见六爷更笑了。
他听见他道,“雍王殿下赏识,我岂有不应之理?”
他答应了。
这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陆慎如耳中。
男人无甚奇怪,蒋枫川可不是他兄长蒋竹修,行事无规无矩的很。
相比之下,蒋竹修倒是颇有些耐性,他并无一省解元的得意骄纵,反而极为沉得住气。
有些事情,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但蒋竹修却能放得下、做得来,或许是极其聪慧,却自有病弱缠身的缘故,蒋竹修同一般人确实不太一样。
那年杜阁老突然过世,葬身山洪之中,他疾驰几天几夜赶去,泉泉没把他认出来,扔下被山雨浇灭的灯扑进蒋竹修怀中,但蒋竹修却看见了他。
在勉楼之时,他就意外与他照过一面,那天,他把泉泉送回房中,敲响了他的门。
他奔马数日,当晚又太晚,只能临时歇在他们落脚的借宿山庄里。
他隐了姓名,只说是路过投宿,山庄主人没现身,让仆从引他下榻。
蒋竹修来的时候,衣襟上夜雨未干,他身上飘出浓重的药气,上前给他行礼,认出了他的身份,叫了一声侯爷。
陆慎如不知他所来何意,他却开门见山。
“我已活不长了。”
他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接着怅然又带着些许愧意地向他看来。
他身形消瘦,还未开口就低低咳了两声,通身似浸透了山雨的冷意,但说出的话却是:
“若侯爷还对静娘有意,可否等她一等?”
陆慎如看去,听见他极其平静地缓声说了七个字。
“我不会娶她过门。”
他嗓音极轻。
“她已没有了父亲,她叔父再不可靠,而这世道……侯爷若有意,”他眸色平静着请求,“还请给她些时间,再等一等她。”
陆慎如并未开口应答。
他还有意,他还会等,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与蒋竹修无关。
可他在没料到,蒋竹修他真的没娶她,竟提前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