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又瞥了自己这位优柔寡断的姑爷一眼。
“她可比你这叔父雷厉风行多了,短短一日的工夫……但事已至此,”她瞪向杜致祁,“杜家再没退缩之地,你也不许再左右摇摆。此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回到家去,将你那侄女看住了!”
她说着遥遥往皇宫的方向看了过去。
今晚就是中秋宫宴。
“我自会进宫,亲自在皇上面前,替杜家和邵氏的婚事说项。”
亲自说项。
杜致祁惊诧地揣着万老夫人这四个字,回了澄清坊。
京中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风,原本还攀着枝条的黄叶,都在飞旋的狂风里持不住最后的力道,撒手被卷进半空,又甩在墙上,扑进地缝里。
街上人如草叶,纷纷躲避。杜致祁的马车经过转角的时候,险些被风掀翻,他不敢再坐,只能下了车来。
只是走到府邸门口的时候,隔着十数丈便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人。
她着一身天水碧色衣裙,巷子里的风与门洞里的闯堂风交汇着扑在她脚下,她衣裙翻飞静然立在风里。
风声呼呼作响,她却只抬头看着门上匾额不动。
杜致祁想到今日京城风声鹤唳,竟然出自她之手,忍不住两步上前,厉声开口。
“你可真是同你父亲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让朝堂天翻地覆,什么革除旧弊,什么开创新天,可朝中势力根深树大,是他能搅动得了的?最后扔下烂摊子去了,害得我多年升迁无望,只能在京外打转!”
“你也一样!和你爹一样自以为是,就因着不满我给你定的亲事,搅得满城风雨!你有什么好不满的?父债女偿,你本就该听从我的安排,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害我?!”
杜致祁忍不住要吼起来,只是眼角瞥见巷口有人路过,他一惊,连忙收了声。
可心里的怒气却不能收住。
他只见这侄女仍旧站在那处,对他的愤怒毫无反应,禁不住又道。
“你别以为邵伯举惹火上身,你就能免于嫁他!你想都不要想,万老夫人今晚会夜宴上,会亲自同皇上说项。有她老人家说项,此事必成,你就等着嫁去邵家吧!”
他说着,也转头看去了府邸的门匾上,门匾上题着两个字“杜府”,是从前杜泠静的父亲在世时换上的匾额。
杜致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冷冷地瞥了侄女一眼。
“之后你嫁去邵家,只能看邵伯举的脸色,而在娘家,你只能听我的。女子自古如此。若是日后过得艰难,也莫要后悔来同我哭,我不会怜惜你,这都是你自己找的!”
“你要哭,也同你死去的爹娘哭去吧!”
杜致祁甩袖往门内而去,他一步跨进门里,更是叫了随从。
“把门关上!”
杜府大门被砰然关起。
穿堂风停了一停,但下一息,巷中游走的狂风掠过杜泠静,直直向那门上匾额吹去。
她犹记得初初换上新门匾的那日,门前聚了许多人。
地上满是大红鞭炮碎,文伯不让扫,通红满地才喜庆。
众人踩着通红的地面,纷纷抬头看着红绸下匾上二字。
有说这两个字别具风格,又说这“杜”字柔韧沉稳,“府”字大气磅礴。
“好字,都是好字!”众人夸赞。
爹捋着胡子笑,“诸君好眼力,这二字确是两人合写。”
父亲这话一出,安静跟在旁边的她就偷偷看了爹爹一眼。
可巧就有人问,“敢问这是哪两位大家的手笔?”
这话一出,她双手都握紧了。
却见爹爹仍旧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众人见状,不免更加好奇,“杜大人请来这般大家题字,怎么还藏着掖着?”
“非是藏着掖着,乃是这两位,寻常不轻易露面世间。”
众人更催促他告知不迭。
爹这才缓缓开了口,他看向
匾额上那两个字。
“前字出自东香阁主,后者是上芳散人。”
“东厢阁主?上芳散人?”,众人一愣,“真真是从未听闻的隐士高人!”
杜泠静也愣了一愣,但旋即看到爹爹向她投来的笑眼,脸色刷得一下就红了。
哪来什么东香阁主、上芳散人?分明是住在东厢房的她,和住在上房的爹爹!
她朝爹爹看去,爹恰也越过众人朝她看来。父女相视的瞬间,皆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日红绸高挂,鞭炮齐鸣,宾客满园,连同爹眼中的笑,仿佛犹在眼前。
门匾下,她想起那些恍若昨日的事,笑意不经意地就漫上了双眼,只是风太大了,风吹得她双眼模糊,把眼前的一切都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