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若是夫人执意要去,又不让他跟在身边,恐怕是有些问题的。
可夫人点头应了。
夫人秋日山溪般的眉眼间,安静一如寻常,“那就劳烦安侍卫。”
崇安恍惚,是他想多了?
他正要应声退下去,不想有人来报,有西北边关来的将领,上门给侯爷问安,府里眼下无人,只剩他能代为接见。
崇安为了难。
夫人却开口,“你去吧,派人跟着我就是。”
崇安越发为难,但夫人确实不像是要离京。
他只能叫了四个机灵的护卫护送,自己准备用一刻钟的时间把人打发了,再用一刻钟追去崇教坊。
两刻钟而已,应该没什么事。
然而待他两刻钟后,匆促赶去崇教坊,却见他安排的四个侍卫,飞也似地在小巷里急速搜寻。
崇安心下一顿,“你们在找什么?”
“安爷,夫人她……连同身边的丫鬟,都不见了!”
崇安差点昏死过去。
夫人真走了,果如侯爷预料的那般,不告而别了。
可是……为什么?
“赶紧、赶紧出城去找!”崇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速速、速速禀告侯爷!”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崇安的人手陆陆续续派出城去,才稳稳当当地出了城。
车窗颠簸着露了条细缝,秋霖往外瞧了一眼,恰看见两名侯府侍卫打马搜寻,向这边看了过来,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京都重地,来往皆是达官显贵,便是侯爷权柄在握,也不可能随意盘查路过马车,尤其是高官显贵的马车。
眼下他们坐着,假借与侯爷不对付的窦阁老家的马车出了京城,侯府侍卫不便近前细查。窦阁老家恰有人离京返乡,侯府的侍卫想要核查明白,可得几日。
只是这一走,跋山涉水,长路漫漫,要更名改姓,把原本的身份都抛了。
秋霖看向自家姑娘,想问她真的想好了,要这般决然离去,但话到底没出口。姑娘决意做的事,那是早在心里思量过千万遍了。
若非是圣旨赐婚,赐婚的又是侯爷那般权倾朝野的人,何至于此?
天擦黑时,马车顺利到了管事阮恭提前安排好的落脚地。
杜泠静简单用了些饭,就早些歇了。
她照着惯常睡到了最里面,但这一夜梦似延伸的藤蔓反复缠绕,她恍然间从梦里醒来,只觉口干舌燥。
她坐在床上静等了一息。
自成亲以来,只要她夜晚一醒,就有人也从梦中醒来。他是武将,睡得浅,总是坐起身问来一句。
“口渴了?喝点茶水么?”
但今日床帐内安安静静,无人言语。
杜泠静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秋霖在房中另一侧睡着,她没出声叫人,轻取了衣裳披在肩头。
但衣衫刚覆在肩上,莫名地,竟觉有人温热的指腹轻轻握在她肩头,“别下床了,我去给你倒碗温茶来。”
杜泠静怔住。
这些日以来,夜夜皆是如此。
但昨夜里,夜风撞得门扉吱呀作响,他接过她喝完水的茶杯,没有立刻灭掉小灯,反而道了一句。
“过两日我回京,沿路带几盆花回府可好?”
杜泠静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又道了一句,本就低哑的嗓音更低两分。
“在家等我吧。”
她讶然抬眼看过去,他垂头向她看来,眸中凝着散在窗下的月光,房中寂静一如此时。
杜泠静不记得自己昨晚如何作答,只忽然间,她好似听到了落脚小院外,疾驰的马蹄声。
*
一行人纵马夜奔,顶着破晓的微弱晨曦,从山坡下到院门前时,还隐约看到院中有小灯亮着。
众人眼睛皆是一亮,尤其是崇安,当即翻身跳下马来。
他要上前推门,却听身后有人低声嘱咐了他一声。
“动静轻些,莫要惊着夫人。”
崇安连忙摒了三分气息,快步到了门前,然而刚抬手,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去——
北风穿堂扑来,院中空空如也,连方才还亮的那盏小灯,也摇晃着熄在了灯油里。
“夫人、夫人他们走了?”崇安难以置信。
夫人失踪之后,他怎么都查不到夫人的踪迹,还是侯爷得消息赶了过来,几下就算到了所谓“窦府”的人身上,又沿着这线索找了过来。
他原想着侯爷反应如此迅速,必能找到夫人,谁想到,“怎么扑空了?夫人就这么决意要走?”
话音乱飘,大哥崇平急急瞥了他一眼,他赶紧闭紧了嘴巴。
他看向侯爷,侯爷未言语,抬脚向里走去。他走到那熄了的小灯前,低头看向灯旁,放着的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铜钥匙,钥匙顶端铸成了一座高耸而精巧的书楼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