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杜家,到底是我做主,还是你杜泠静做主?!”
房内一片死寂,院中,阮恭几乎要冲进了门里来。
杜泠静目光越过窗子止住了他。
书房静悄悄的,格局并未大动,但杜泠静这才看到,父亲的书房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书案上没有父亲连声叫苦的高高案牍,窗下没有他为新政彻夜难眠时偶卧的躺椅,书架上他爱不释手的书被转到了边缘,连他插着画卷的瓷缸也被移到了墙角。
更不要说,父亲亲自给她启蒙的时候,特特给小小的她,打的一套圆圆胖胖的矮桌矮凳。
那时候,父亲还不是高官阁臣,还有闲暇的时间,每每见她写出像样的字来,便忍不住激动地将她高高抱着举起,“我的静娘真有文气!”
可她那时不懂,只一味提醒爹爹,“爹,女儿都大了,不能抱这么高了。”
爹用笑得不行,“才七岁,怎么就大了呢?便是十七岁,也是爹的小静娘!”
可是爹不会想得到,十七岁那年,她已没有爹了,再也没有了……
杜泠静目光掠过书房每片砖瓦,越细看,越捕捉不到父亲从前任何一点的印迹。
父亲走远了。
她忽然觉得这样很好。她不想让爹看到,他唯一的胞弟和他的女儿,在他生前的书房里争得面红耳赤。
若看到,爹会难过吧……
书房安静书房,窗外有细风吹进来,吹起书房内淡薄的书香。
杜泠静敛去心口漫出的酸意,眼眸微垂。
“侄女并无僭越之意。”
她缓了言语,杜致祁也不想真跟她闹僵,顺势坐了下来。
杜泠静略作思量,跟他再次开了口。
“侄女确实不欲另嫁三郎以外的任何人,但此番邵氏突然求娶,毫无征兆就想在中秋定下此事,就算要为雍王助力,也太过仓促。
“如此仓促,侄女反而以为,内里恐有我们不知的猫腻。”
这话让杜致祁抬了眼。
第5章
这话令杜致祁忽的一顿。
从邵氏让人来探他意思到今日,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杜致祁心下快跳了几下,听见杜泠静又开了口。
“邵氏若只想寻杜家助力倒不怕,怕的是,他正同慧王一派斗法,又或者干脆事涉什么隐密,需要借杜家这点剩余的名头来填。”
杜致祁额头蒙蒙冒出了细密冷汗来。
杜家还剩什么,也就这点名头了。
他一直在外做官,拢共来京里不到半年,许多事确实看不清。不过他还是瞧得出来,雍王一系与慧王一党,龙争虎斗越演越烈,明面上看得见的,尚且不胜枚举,更不要提下面看不见的。
慧王年幼,或许不懂,贵妃久居深宫,也不便出手,但那永定侯陆慎如,岂是吃素的?
杜致祁突觉事情可能让他想简单了,脚下发虚,手扶椅背慢慢坐了下来。
杜泠静见状,反而起了身,正经同叔父行了一礼。
“同邵氏这门亲事,侄女不愿,此事亦暗藏不妥。还请叔父三思而后行。”
她躬身行礼,起身时见杜致祁没再不耐、恼火,反而似后知后觉一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了句,“知道了。”
杜泠静没再扰他思量,退出了书房。
秋霖和阮恭快步上前来,见姑娘微微颔了首,两人皆深吸一气镇定下来。
杜润青避在另一侧,从旁看着三人走远,端了茶水到书房门前。
她禀声入内,见杜致祁坐在圈椅上,一手支着额头,两指头捏在太阳穴上,沉默不言。
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爹,大姐和邵氏的婚事……”
话没说完被打断了去。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杜润青一怔,还要说什么,见父亲已经示意她离去。
她只好放下茶盘退出去,听见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声,好似把好不容易积蓄的精气神,都无望地叹了出来。
看来大姐说服了父亲,将这门亲事拒了。
分明昨日父亲还踌躇满志,今日便垂头丧气。
杜润青不晓得大姐都说了什么,但出书房时,见到青州来的车夫将马车停了进来,大姐身边的管事丫鬟,正指着人将行李拿进去。
杜润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大姐安排下榻处。
去岁母亲受伤来京城休养,他们见正院处处妥帖,便就住进了正院里。因着是她照看母亲,母亲住在正房,她就住在了东厢。
东厢房古朴细致,她来时第一眼就看中了,不过东厢房似乎正是从前大姐在京时住了多年的地方。
杜润青念及心里一紧。
大姐会不会让她腾出东厢房?毕竟祖父时的小宅能变成如今阔大府邸,是伯父生前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