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一副几十两。
上等的,得上百两。
姚如意溜出铺子后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叆叇铺子里没人呢,这压根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买得起的人家,也不必亲自上门。
眼前这人,虽说衣着朴素,可瞧他的气度,再瞧这副叆叇,便知不是寻常人。姚如意揣测着,会不会是国子监哪个新来的权贵子弟?但细想又觉着不像,毕竟哪个权贵不是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
总之,是生得很俊,又有些古怪之人。
正在此时,院内,姚启钊气得吐了口茶沫子,似乎真把孟博远三人认作自己门下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了,举起戒尺就敲:“你们这题,一个个都解得糊烂!这样的题我明明跟你们讲过好几遍了!你们在讲堂上时带脑子了吗?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以后科考怎么办!看我干啥,我脸上又没字!还不快重写!”
咦……姚爷爷变身姚博士以后好可怕。
姚如意听得都缩了缩脖子,扭头一看,三条蔫咸菜……啊不是,孟林二人哭丧着脸,凄凄切切地坐了下来研墨,都快哭了;程书钧面上镇定,被戒尺敲了头,反倒一脸惭愧,乖乖铺纸提笔,认真重写起来。
姚启钊眯着牛眼,捏着他那“以德服人”的戒尺,微微躬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眼前的男人却不知为何,反而因听见姚爷爷愈发大声骂人而松下肩膀来,似乎背负了很久的忧思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松懈下来,原本有些冷漠的目光也慢慢浮上温度。
他回转过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有些犹疑地开口:“是……如意吗?”
姚如意心咯噔一下,不好,这是熟人啊!
飞快在原主记忆中寻了寻有无戴眼镜的熟人或亲戚,却没找着蛛丝马迹,她立刻收敛了过于灿烂的营业笑容,也不说话了,只矜持地冲他轻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便非常敏锐,几乎在姚如意点头那一瞬,他便察觉到她不记得自己,还看出她方才一闪而过的紧张。
眉头跟着微微一蹙。
姚如意心里更觉着不妙。前世,她小时辗转在亲戚家里,受尽姑姑们的冷眼,这让她很小就养成了看人脸色的能力,她敏感地想,此人与巷子里的街坊全都不同,他的眼神明明是温和的,却像一眼便能把人看穿似的。
幸好他略微顿了顿,没再为此多言,眼尾余光再往院子里瞥了瞥,便很缓慢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姚家屋檐下,将油纸伞收了起来。
微微倾身在门槛上磕了磕伞面上沾的雪沫子,才又抬眸,对她缓缓说道:
“我是林闻安。”
他的声音像初冬的雪一般,偏冷,又有些轻。
“多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来探望先生。”
***
片刻后,姚如意将林闻安领进了门。嘴上说去取点心来待客,其实是溜进了铺子里,悄悄蜷在墙下,正竖着耳朵听廊下的动静。
其他声音没怎么听见,光听见那林维明咋咋呼呼的,惊喜无比地围着林闻安直转悠,嘴里还嚷着小叔你怎么回来不来信说一声?我爹好去码头接你啊;小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先前伤了的腿可好了?小叔你这眼睛怎么了?怎么还戴上叆叇了?不会是得青光眼了吧?
听得姚如意都要被口水呛到了,这孩子真会聊天。
林闻安起初还耐着性子答他,直到听见“青光眼”三个字后,到底忍不住了,顿了顿,说:“你且消停些,我想与先生单独说会儿话。”
“哦哦哦,好好好,你说你说!那我……我这就回家给爹娘报信去!”
边上假装奋笔疾书、实则在纸上画乌龟的孟博远,早把耳朵支棱得老高,见林维明这就要溜了,立刻起身义正言辞地说要与他同去,顺便把真个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程书钧也拉起来。
姚爷爷一见了林闻安便红光满面,方才的怒气也没了,但还记得这仨写得文章还不如拿去茅厕擦屁股,便扬声叮嘱:“记着回来接着写,多写多练,方能有所进益!”
程书钧老老实实地要开口答应,但这嘴刚张开,就被孟博远和林维明二人飞快捂住了,他被夹在中间合力拖走。
三人胡乱答应着,就此趁机逃脱了姚爷爷的魔爪。
他们出去要经过姚如意的小卖部。她生怕那林闻安瞧出什么破绽,正蹲着偷听呢,这会赶紧站起来,捋捋头发,拍拍衣裳,也不知在忙什么,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装模作样在炒货堆里铲了两勺松子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