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不是只叫爹点一点财帛写信告知便是了么?林闻安自是有打算的,还未正式征得先生和如意的首肯,怎能如此冒然上门呢?
尤其是……他目光转向妹妹,眉心拧得更紧,“月月,你怎也跟着来了?莫不是又与怀戟闹脾气了?”
一听这话,林闻月立刻翻身坐起来,抬手扶了扶乱七八糟的发髻,下巴一扬,气鼓鼓道:“才不是我闹脾气呢!他整日都泡在军营里,好不容易休沐,我叫他陪我出门玩他也不肯,那我还不能跟爹来瞧你了?”
林闻安看着她不说话,林闻月也扭过头去,叉着腰不说话了。
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林闻安扭头看了眼亲爹林逐,见他只顾怔怔地望着姚家屋后的角门,满脸怅然,没一会儿眼圈都红了,只怕又想起阿娘了,便更觉着不靠谱,便又转过头来质问妹妹:“你老实说。”
林闻月的夫婿温怀戟与她是打小的情分,青梅竹马长大的。林闻月幼时寄住在外祖家时便与他相识,那时还年幼,只是难得投契的玩伴罢了。后来他家举家调往湖广任职,两个小豆丁分开时哭得肝肠寸断,以后这辈子再见不着了,没想到两人有缘,林家辞官回了抚州,温家又调任抚州指挥使,两人便又相遇了。
温怀戟其人如何,林闻安再清楚不过了,别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不似读书人那般文质彬彬,却是个月月说东不敢往西,说要吃羊肉不敢买鸡肉,说牛在天上飞,也会睁眼瞎附和说果真飞得高的人。
温家与林家在抚州的宅子就隔了一条街,他家人口又很简单,温怀戟的母亲崇信佛教,一年三百六十日,有三百五十八日都在寺庙里修行,根本不管儿子媳妇的事情,温父忙于军务,无暇也无心管教儿媳,温怀戟还有两个兄弟,分别也已在军中任职,从不在家中住。
因此月月才会及笄后便嫁了人,且嫁了人之后更加无法无天了。
也是因此,林闻安方才会有如此一问。
果然,林闻月那装出来的生气便消失了,嘻嘻地咧嘴一笑,掩嘴小声道:“我太无趣了!上巳节休沐,我叫他剃了胡子穿上裙子扮作女子陪我出门踏青,他竟敢推三阻四!哼!”她话锋一转,带了点得意,“我便回家里小住,正巧你的信到,爹要出门,我便跟来了!”
说着,她眼珠一转,还学着林闻安平素端肃的模样,捏着嗓子,抑扬顿挫地把林闻安写回来的家信当面念了出来:“‘儿今遇心仪之人……其情可托,其志可依,此生相守,不离不散矣!’”念罢,还促狭地冲兄长眨眨眼,“我倒要瞧瞧,是哪路神仙,能让我们家这棵铁树开了花!”
林闻安:“……”手痒了。
果然,他就知晓,他这个妹妹小时被丛伯宠坏了,长大又有温怀戟心甘情愿受她欺负驱使,还甘之如饴。她行事便总是如此随性,从不管旁人会如何。林闻安没上京之前,月月也隔三差五就要回家里来住,耍赖要吃丛伯煮的菜不回夫家也是常事。温怀戟只怕也没想到,平日里本就常来常往的岳丈家只隔了一条街,妻子也能转眼便跑得不见人影!
还跑得这么远,温家怕是要急疯了。
“歇两日,你便立刻回去。”林闻安冷着脸,“如何能这般胡闹?你一声不打招呼,怀戟该急成什么样儿?”
“哎呀,林大人,您先别急着教训我嘛。”林闻月浑不在意,反而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阿兄的心上人……可是方才那位……”她眼神瞟向姚如意离开的方向。
话还没说完,院门口已传来丛伯激动洪亮的大嗓门:“月月?月月也回来了?”随着这声音,丛伯已搀着姚启钊跨过门槛。
林闻月立刻眼泪就出来了,丢下胞兄,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丛伯怀里,放声大哭:“丛伯!我好想你啊!你以后别管阿兄了,跟我回抚州吧!”
丛伯被哭得也是老泪纵横,他一个大男人,没有成亲,又粗枝大叶的,哪里会养娃娃?可偏偏月月就交到了他手里,被他驮在肩头、牵在手里、背在背上,一年一年地亲手带大了。
一片混乱之中,姚如意也赶忙重又进了门来,馋住了前去与林逐见礼的姚爷爷,林逐也从方才的怔忪恍惚中惊醒,忙不迭起身相迎。
“姚先生!多年未见,先生……别来无恙?”
故人重逢,两人眼中俱是感慨万千。好一阵寒暄,才各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