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博士来啦!”不知谁说了一句。
压成一座小山的少年们顿时作鸟兽散,林维明终于得救,头发乱了,衣裳也乱糟糟,哎呦哎呦地从桌上爬起来,疼得一张猴脸都扭曲了,卢昉大笑不止:“报应!报应不爽啊林大!”
林维明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斗嘴,一屁股坐下,心有余悸地捧起他那碗幸免于难的胡荽汤饼,幸好汤饼没被这群混球打翻。
那浓烈、独特的胡荽香气再次霸道地弥漫开来。卢昉如临大敌,立刻捏紧鼻子,一溜烟躲到了柜台边。柜台旁,正巧站着个身形微胖、穿着月白常服的男子,手里端着一碗没吃完的杂蔬羹,背上挎着个眼熟的姚记考囊,正有些局促不安地跟丛伯买乳茶。
见卢昉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那人明显一僵,心虚地别过脸去。
他没穿国子监的衣裳,只穿了个月白色的常服,而且……他那张和姚博士有得一拼的大方脸,实在令卢昉难以忘怀。
卢昉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指着他大叫出声:“好家伙!是你!辟雍书院的!考试时就坐我对面!老贼眉鼠眼盯着我卷子看的那个!来人啊!有辟雍书院的间人混进来了!”
“谁盯着你卷子了!你含血喷人!”那方脸男子正是康骅,也顾不上其他了,霍地转过身,脸涨得通红,急声反驳。
“你就是盯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眼珠子都快掉我卷子上了!”卢昉叉着腰,气势汹汹。
“我…我是看你案上怎么那么多新奇玩意儿!谁稀罕看你写什么!”康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声音拔高,“我自己会写,我在辟雍书院年年都是甲榜,我才不用看你的卷子!”
卢昉面无表情地“喔”了一声,瞥了他身上的考囊和吃食,恍然大悟,嗤笑道:“怪不得呢!原来是瞧着我东西好使,今日特意摸进咱们国子监的地界来买了?说!谁带你溜进来的!”
康骅被他当众戳穿身份和来意,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茶室里其他国子监学子听说他是辟雍书院的,纷纷投来审视、警惕甚至不善的目光。
康骅额头渗出细汗,梗着脖子,喉结紧张地滚动了几下,才嗫嚅着小声辩解:“……我…我是正大光明进来的!我姨夫的表兄的堂叔父的小姨子的次子在国子监读书,我…我请他带我进来的。”
卢昉哼了一声,便捏着鼻子又坐回去,不理会他了。
这段日子太多辟雍书院和其他书院的学子混进来了,这人也不是第一个,卢昉只是认得他,故而才嚷出来。转念一想,这人是来给姚小娘子送银钱的“肥羊”,便也懒得再挤兑。
正好丛伯将调好的乳茶递过来给了康骅。
卢昉见康骅端着托盘,在满茶室国子监学子的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手脚都不知往哪放,难得发了回善心,冲他扬了扬下巴:“喂,过来坐吧!”
他还机智地把康骅安排在了浑身散发着浓郁胡荽味的林维明旁边,正好能用他挡挡味道。
康骅混迹于一群国子监学子中,确实如坐针毡,后背都有些冒汗了,两所学府历来明争暗斗,他真怕下一刻就被人套麻袋拖出去。
幸好周遭的目光虽有探究,却无实质恶意,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小心翼翼地在卢昉旁边坐下,捧起那碗温热的乳茶,试探着啜饮了一口。
刚入口,他便瞪圆了眼。
好…好好喝!
这乳茶他这般不爱喝茶之人都挑不出毛病,乳香与茶香交融得恰到好处,滑润清甜,茶味很清爽,一点儿也不苦涩,他迫不及待地又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一声。
就着刚买的、酥脆的米饼,埋头吃得津津有味,浑然忘我。
这米饼,外头早已炒到八十文一袋的天价,可在这知行斋的木牌上,赫然还是四十文的原价!康骅方才看到时,都惊讶不已。
不提吃的喝的,还有隔壁那文房铺子,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康骅本来就怕被国子监的人发现,所以他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求亲戚带他赶在知行斋开门前就溜了进来。
结果一进来便一头扎进了文房铺子,在那琳琅满目、新奇别致的笔墨纸砚、线装册子和精巧摆件间,足足逛了大半个时辰,腿都走酸了,钱袋也瘪下去一大块,把背上新买的书袋塞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又恋恋不舍地出来。
但此时知行斋茶室早已人声鼎沸,他隔窗望了眼,有点儿莫名的做贼心虚,不敢进去,便又溜到对面杂货铺转了一圈,买了碗热气腾腾、滋味十足的杂蔬煮,还特意点了考棚里对面那家伙吃的“米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