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博士们灰溜溜走了,林闻安本也想走,又被赵伯昀一脸兴味地招手喊道近前来,他嘿着端起自己汝瓷群鸭嬉水大缸杯,喝茶道:“原来你之前常来烦朕要这个要那个,竟都在忙活此事?朕当年叫你给朕捉笔抄课业,你都怠懒动笔,如今倒巴巴编一本书出来的,指定有事儿,快给朕从实招来!”
顿了顿,赵伯昀又想到一个可能,震惊道,“你不会想借此叫朕给姚博士官复原职吧?朕跟你说,不可能!他当官儿能一日给朕写三十几份奏疏,连朕宠爱章贵妃都要说,能把朕烦死!”
林闻安默然半晌,想到如意,又想到前夜货架后那一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便道:“不是为了先生。”
赵伯昀松了口气,赶紧又低头嘬了一口茶。
还没咽下去,便听林闻安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不解的事似的,道:
“是臣或许……要成亲了。”
赵伯昀一口茶猛呛,险些不雅地喷出来。
什么叫或许?
第61章 车与房 车子房子票子金镯子
一听林闻安的话,赵伯昀便不由眯起眼来,黑胖的脸上也露出探秘似的、意味深长的笑,他快步走下御阶,一只厚实的手掌箍住林闻安的脖颈,凑近了低声道:“快说!此等大事竟到了要成亲的地步你才告诉朕,好可恨!”
片刻后,得知他想要娶的是姚博士的孙女后,赵伯昀如遭雷劈、大受打击,箍着林闻安脖子的手也松了劲:“你要娶姚家女?怎么会是她呢!朕记得姚博士的孙女儿不是小你良多吗?你论辈分,都是她叔父了啊!且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匹配啊!你不会是为报你先生的恩情才如此做吧?”
林闻安被他无心的一句“小你良多”“是她叔父”扎得心口疼,正欲开口分辩,赵伯昀却已越想越远,愁容满面,比他还痛不欲生:“你们成了亲家,那朕岂不是更没法子摆脱姚博士了?日后溜出来寻你玩,岂不是还要被他唠叨?他总说什么不成体统什么当为君表的,朕听得心里实在烦闷,亏你能受得了……”
他越想越觉前景灰暗,焦躁地围着林闻安踱起步来,苦口婆心劝道:
“不成不成!明止啊,老学究教出来的孙女儿定也是个小学究!趁尚未提亲,赶紧另觅良配!换一个!太后认得不少世家贵女,个个都容色姝丽……对了!章贵妃族中也定有好人选,章氏多美人,你要不要见一见?明止?哎……话还未说完,你冲朕作揖作甚!你别走啊,朕还没让你走呢!回来!林闻安!你这混账!你胆敢藐视君上——”
林闻安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果真走了。
出得宫门,他并未往家里去,罕见的,领了林三郎兄弟俩去马行街买马。
林三郎二人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林闻安乃四品要臣,整日里腿着去上衙才是异类呢!买一匹马,倒也合乎常理。
马行街尘土微扬,空气里浮动着干草、牲畜与皮革混杂的气息。两旁马厩林立,马匹嘶鸣此起彼伏。两人帮着忙前忙后地张罗起来,寻了个精干的相马先生,接连走了几家养马行,看了不知多少匹马,才最终在一处宽敞的厩前停步,相中了其中一匹三岁的母马。
这马儿是白棕花杂毛的,个子不高,但骨架粗壮,性情也温顺。
相马先生掰开马口细瞧齿龄,又翻看马蹄,查验眼耳,甚至捏起地上几粒马粪捻了捻,确保健康无病,才对林闻安等人道:“此马不错,虽是驽马,但已是驽马中的佼佼者了。您瞧它的四蹄,粗壮结实,必能驮货走远路。”
林闻安目光在那白花马身上停了停。
这马的脸不似其他的马儿那般长,腮帮子还嚼着草,便显得更加胖乎憨实。杂毛下,是一双棕色水润的大眼,马儿的睫毛都很长,扇子似的,忽闪忽闪地望着你,也不怕人呢。即便方才被相马先生拉蹄子、捏耳朵相看时,那嘴里也还不停地嚼着草,十分淡然。
怎么越看越有些眼熟……他心头一动,轻咳一声,挪开了视线。
想来……如意一定会喜欢的。
便也没纠缠,当即便让取契书来,预备付账。
那马贩子早看出他是官吏,又见他腰间系着鱼袋,便知晓官位不低,从方才便一直殷勤地候在旁边,却知晓分寸地没有多话,由着他们相看,但凡有问的都答得如实恳切,一点不敢夸大扯谎,果然这便定下要买了。
马贩子一喜,眼珠一转,堆起满脸热络的笑:“郎君性子爽利!小的自然也不能小气。”说着,手脚麻利地奉上一套簇新的上好鞍鞯马镫,顺手又将一只气息奄奄、天生瘸腿的驴崽子硬塞进林四郎怀里。“这驴没甚大病,就是天生是个瘸子,站不起来吃奶,它的娘嫌弃它,不肯喂它,郎君只管拿回去宰了,肉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