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畹也低头望着林司曹的小女儿,但眼里不仅有羡慕,还隐隐有对自己孩子的思念,她的儿子也才两岁,夜里不知会不会找娘呢……想着想着鼻头便有些酸热,她仰起脸来,不愿再去想。
忽而,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自巷子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林司曹家的三郎和四郎。
英婶子生下妹妹后,一家子商议过,也问了家里几个孩子的意愿,最终便让林三郎与四郎自国子监童子学舍退了学,打算将两人送出去学账房或是刻字,但被来瞧妹妹的姚如意听见了,几番商议过后,这二人打半月前便开始跟着林闻安了。
此时,俞九畹望见林三郎手里拎着个花篮,林四郎手里提着一只糕饼盒子,目光便微微一凝,意味深长地笑了。
姚如意正低头玩孩子的手玩得兴起,就见俞九畹忽而轻笑了一声,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如意,喏——”
她顶着满脸花,茫然一扭头,便望见了打巷口进来的林闻安,他正好踏入满地斑驳树影中,身影颀长,眉眼深邃,即便距离那么远,也能叫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俞九畹先抬手摁了摁因嘴角咧得太开而险些掉落的杏花瓣,才小声在姚如意耳边打趣道:
“某些人跟我爹似的,颠颠儿地买了杏花来呢。”
姚如意脸微微发痒,见林闻安目不斜视走得越走越近了。
她心想,这也是“变化”的一种。
林闻安似乎已忙完了最紧要的差事,近来这些时日下值归来都很早,还总爱给她捎带些小玩意儿。
第56章 窗户纸 原来,他也一样。
今日晴光甚好,林闻安叆叇落在衙署了,为避日光刺眼,一路走来目光便微微低垂,只望着自己眼前三步远的砖石地。
一直走到极近了,都到了姚家门前,他才发觉这横架在雨渠上的胡床,四五个转过来瞧他的花脸妇人里,还有个极眼熟的也混迹其中。
嗯?如意也在。
林闻安步子停顿了一下。她原本也在胡床上歪着,脸上敷满了花瓣,正与巷子里的几位婶一齐茶饼晒太阳。
大老远见了他来,才慌忙坐起来,还捋了捋头发。
林闻安见她面上层层叠叠糊着碎瓣,虽有些滑稽,但却衬得一双杏仁眼愈发乌亮饱圆,如小鹿一般,更有几分别样的美。
与胡床上的妇人们目光相触了一瞬,林闻安便垂眸颔首,略躬了肩脊,先自向她们行了半礼。
他虽有官身,但在年岁上与俞婶子几人比,终究是晚辈,当先行礼。
胡床上的妇人们大老远见了他,早已收敛了自己懒散的姿势,见他这般谦逊不摆架子,都忙直起身,先避过他的礼,也纷纷欠身回礼。
俞婶子还笑道:“林大人今日下衙倒早。”
林闻安应道:“近来清闲。”答完,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如意脸上,在那几片杏花上停了停,又似不经意般转开,问道:“丛伯可在?”
姚如意刚张了张嘴又闭上,她还不敢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便含糊地略去前半句,只道:“丛伯还未起呢。知行斋的学子近来读到夜深,他昨夜三更过了才歇,我便让他白日里多睡些,不急着起来。”
“如此便罢,不扰他了。”林闻安点点头,也没多说,转脸对伸长脖子偷瞄自家妹妹的林三郎、林四郎道:“今日差事紧,累你们也没顾上吃午食,现下先回家去吧。” 顿了顿又补一句:“往后也是这般,进了巷子便没了你们的差事,不必再守那些衙署里的规矩,都自在去耍吧。”
林三郎和林四郎一个十二、一个十四,正是猫狗都嫌的年岁。原本正在林闻安身后偷偷对妹妹和亲娘做鬼脸,冷不丁被点了名,立刻收了嬉皮笑脸,肃整衣冠,深深一揖:“是,谨遵大人命。”
这俩小子从前还敢嬉嬉闹闹管林闻安叫小叔,林闻安并没有纠正过他们,但自打跟了他进宫当差后,见了宫里那些戴纱帽穿锦袍的人物都要停下来对林闻安作揖行礼,便再也不敢造次了。
英婶子见家里的猢狲总算有人能治了,忍着笑把两个衣冠一新的儿子招呼过来,小声关怀道:“林大人还替你们置办了新行头?”
俩小子立刻得意起来,也不晓得避讳,撩起身上鲜亮的缎面衣袍给英婶子瞧:“娘你摸摸,是贡缎呢!林大人今儿带我们去衣帽作领的,连里衣鞋袜都是新的,取来时还贴着黄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