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也不等丛伯伸手阻拦,她撑开伞,又转身跑进了已连成一片的雨幕里。
程书钧目光便又随着她的身影出去,只觉着自己的心也随她落入大雨中,湿漉漉、沉甸甸的。
宫里怎会缺伞呢,不说每道宫门都有人值守,便是到了宫门口,守门的禁军难道会坐视不管吗?程书钧低头苦涩地晒笑了一声。
不过是想见他,才会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姚如意的确没有多想,她回了自家,手脚麻利地将蓑衣和大伞都各自裹进油纸里,她也给大黄戴了小斗笠和狗狗穿的小蓑衣,之前俞叔去马行街给鸟儿买鸟帽子衣裳,顺带买了几副狗蓑衣回来送她。
她收到忍俊不禁,心里还想猫狗铺子里竟然还有卖这东西?而且这东西还有人买!
如今打脸了,她也用上了。
她牵起狗,撑起大伞匆匆出门去了。
丛伯虽说不用担心,会有内侍会照应,但她还是不放心——她知道这个时辰了,林闻安一定不会为了这些事去麻烦内侍的。上回他回来也下雨,只不过那天是绵绵细雨,不打伞也无妨。
他没有亲随,自个慢慢地淋雨回来了。
姚如意见他浑身都沾了雨水,还埋怨宫里怎么回事,连伞都不给一把。
林闻安不在意地掸了掸袍子,淡淡道:“宫里那些底下当差的小内侍,大多才十二三岁,便日日天不亮起来做活,从早到晚都不得闲。其他人我无法庇佑,但跟随我的那两个内侍,我力所能及,便不需他们如此辛苦。”到了该下值的时辰,他若还要留下来忙碌,便会打发那些内侍自去用饭歇息,严词勒令将人赶走,不许他们回来伺候他。
是以,姚如意便猜,今日必定也是如此。
况且,下雨天……他腿会疼。
姚如意便这般牵着大黄、提着风灯冒雨前行,她虽披了蓑衣戴了斗笠还打了伞,但今日风斜雨急,等她到了宫门口,身上衣裳还是湿了半截,发髻也被打湿了,鬓角的碎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风吹来竟有些冷了。
宫门处值守的禁军目光警惕地望了过来,就要呵斥她,里头厚重的门栓却忽而一动,已经落锁的门开了一人宽的缝,那几个禁军见怪不怪了一般,立刻便恭恭敬敬地扭过身子,深深行礼:“见过林大人。”
林闻安有些沙哑地应了声,揉着有些酸胀的额角,伴随着雨声跨出了宫门。
他今日极其疲惫,新造出来的猛火油炬回火虽有极大改善,但仍有炸膛几率,他为此演算了一整日,却尚未查出问题所在。
此时,他满脑子都还是不断流过的术式与数字,自发在他脑海中重组。他已经算了很多次,演算出来的数字定没错,那错的是谁?是火药提炼的纯度不够还是工匠铸铜时有误差……
“二叔!”
“汪!”
他忽然定住了,惊愕抬起眼。
大雨滂沱,宫墙下风灯摇曳,被雨水打得朦胧的黄晕里照亮了一张笑眼弯弯的小脸,她发丝微湿,睫毛上都被雨水润得一簇簇垂下来,眸子却像被这场夜雨洗得极亮,映着灯笼里的烛火,仿佛将他疲惫不堪的身子都照得暖了起来。
大黄也穿得怪模怪样,甩着尾巴冲他叫了几声。
雨噼里啪啦落下来,似穿透了他的骨骼,尽数打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错乱地跳了一下,沉默而克制地凝望着她,指尖微微蜷缩。
“我果然猜得不错!来得还巧,一到你便出来了!”姚如意没发觉他的异样,高兴地迎上前,把伞和蓑衣都递过去,虽然自己冻得指尖都有些颤,却一点也不在乎似的,“快将披风解了吧,披这个……”
话音未落,姚如意便被拉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她一愣,手里的伞与蓑衣尽数掉落在地。
方才,林闻安向她跨了一步,一手攥住她的胳膊,单手扯开颈下的披风系带。
墨色披风展开,他垂下眼睫,微微俯身,将她冰凉的身子裹进怀里。
第53章 要生了 他阿娘快生了。
雨在灯影里纺作银毫,细密斜飞,雨伴着风,风挟着雨,斜斜地划过暗沉的天幕。
宫墙外长街行人也被大雨赶得零零落落,唯有远处的灯火还亮着,但也被水雾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了。
望在眼里,显得愈发不真实了。
姚如意僵在原地,也觉着自己在做梦。
头脑一片空白,心也跳得乱糟糟。
她的鼻尖正抵在林闻安衣领处,额头甚至触到了他的喉结,随着他轻微吞咽滚动,有些硌人。她贴着他的胸膛,满目昏黑,唯有披风被风雨卷起时,漏进几缕被大雨混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