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目视去,她躺倒在一朵云上。
云朵像一团棉花糖,香又温软,稳稳地托举着。
小时候,她真的以为,云是棉花糖,上边能坐人,还能边躺着边摘几口糖吃。
直到学了地理,见过飞机穿越云雾。
她明白,云不过是团水汽,不可能能躺在上面。
倏尔猛往下一坠。
......
朱时宜一激灵,猛地睁开眼。
是梦。
......
下午两点半,朱时宜才坐上涟山索道。
一个人出门就是好,没人管她赖到几点。
沿着旋转栈道,登上涟山之巅。
山上风很大,好在是八月,下午,不冷。
朱时宜倚栏杆,侧目而视。
红砖白瓦星落云散,漫山遍野,红玫瑰搭白蔷薇,散落小山丘。
山是山,水是水。
自下而上,汪洋大海浩淼无际;丽日蓝天,海面浮着薄薄一层海雾,远处的高楼看不真切。
迷雾中,跨海大桥好似盘龙直梯,如至天际,碧水共长天一色。
朱时宜立马打开手机摄像头开拍。
除了拍人,她拍啥都行,各种角度全来一套。
拍够后,朱时宜懒坐在山石上,指尖划过照片,犹豫片刻,还是挑了几张,发到刘露微信。
给老妈示意一下,自己还活着。
她又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眺望山海相连,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风轻拍脸庞。
乐萦绕耳侧。
似裹挟在个密闭空间。
感官浓度无限放大。
脑海思绪翻涌卷席。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一切景语皆情语。
是“物皆著我之色彩”。
她再次忆起昨晚的问题:
什么是“我”?
从前挑灯夜读,奋战高考的,是“我”;
刚上大学乐不思蜀,放飞自我的,是“我”;
疫情间,躺着游戏人间,不知白天黑夜的,是“我”;
丢下手机,空虚上头,倦怠迷惘的,也是“我”。
躺着的,是“我”;
躺不平的,还是“我”。
无数日夜的焦虑,又躺平;
慵懒,不甘。
她麻痹自己,她骗自己。
那么累干嘛?
她就是想当咸鱼。
咸鱼有什么压力?
不行动,就不会失败。
不用和同龄人争个你死我活,不用在意长辈无限重复的语重心长。
也不用,让父母失望,让自己失望。
朱时宜闭上眼。
放弃憧憬、忽视欲望,人,也成为一只迷路的羔羊。
——痛苦。
“人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痛苦,那叫逃避。”
潘岳的话如在耳边。
“认识你自己,行动起来。”
朱时宜坐直了身躯。
“你追求什么,就做什么。”
她追求什么?
“幸福。”
什么是幸福?
朱时宜膝起腿,不由撑住下巴。
“取决于你的价值观。”
什么是有价值的?
社会的定义,父母的期望。
自己,想要的生活。
朱时宜眯了眯眼。
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说不清。
但有一种生活,她一定不会不想要,很现实,很庸俗——
有钱的生活。
朱时宜呼出口气。
她当然成为不了世界首富,但怎么的,也得要有能养活自己的钱。
而挣钱,需要行动。
需要,接受压力,不再哄骗自己——
她,就是一个,充满欲望的、世俗的人。
一个跳不出父母教育的人。
一个和她父亲一样、争强好胜、渴望挣大钱、出人头地的人。
一瞬。
痛苦仍在,迷雾,却散开。
……
不知过多时,手机亮起,是母亲的电话。
朱时宜接起。
一阵想象中了然的嘘寒问暖。
“你是明天下午返校的飞机吧?”刘露总算切入正题。
“对,怎么了?”
“没事,准备给你叫车。你在锦蓉下飞机,就不用去赶地铁了。”
朱时宜喉间一顿:“......贵吗?”
稀奇了,一辈子省钱的老妈,还能给她这等好事?
“主要是想着机场离你学校远,”刘露言语忽然拉长,“在学校得好好努力。”
朱时宜心一沉。
该来的话,躲不掉。
“小齐,你们一起玩到大的,人家就知道去实习,你就只会在家躺的。”
朱时宜闭口不言。
刘露的唠叨不绝:“你上大学,跑那么远,我们都没办法管你。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你假期也不知道找点事做,喊你去实习也不去。毕业你回悦城,工作都找不到。”
朱时宜心已死。
好了不要再说了,她就是焦虑这个。
“你不读书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在家躺着白吃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