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沈聿彻底消失在沈忆的生活中。
宫宴上,行宫巡防队里,季祐风身边,所有两人可能碰上的地方,沈聿再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行宫的日子开始变得平淡无奇,季祐风日日忙得不见人影,沈忆知道,这段时日以来,在他不动声色的推子布局之下,大半个朝堂已经经历一番换血,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一轮大洗牌,支撑在瑾王背后重要的官僚集团几乎四分五裂,难成气候,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正在以张弛有度,柔中带刚的铁血手腕,一步一步清洗整个朝堂。
而瑾王自端午后似乎彻底没了之前野心勃勃与季祐风争高下的势头,整个人异常低调起来,平日里即使遇到,也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存在。于是最终呈现出来的,竟是一派和谐静好的场面。
只是平静的湖面下总有暗流。
瑾王已然不足为惧,沈忆和季祐风的关系一时又有些尴尬,她便也不再急着亲近季祐风。如今各方势力参差卷入之下,朝堂局势错综复杂,她趁乱开始暗中往朝中安插人手,整日整日地坐在房里,为朝堂之上的方寸之地费心耗神,殚精竭虑。
一个寻常的午后,从皇帝的隆安殿传出了立太子圣旨已经写好的小道消息,随之一起传出来的,还有两句简短的对话——
“皇上,这样做只怕瑾王殿下会不高兴,要不要稍加安抚?”
“不用。不重要。”
沈忆听说后,随意嗯了声,没往心里去。
窗外天光云影,苍翠漫山,平静的时光从她指尖划过。
沈忆并不知道,两日之后,远在百里之外的京城,光着上半身,满脚泥巴的卫云长推开半掩的篱笆门,意外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看着这个最近在京城饱受热议的年轻男人,扶着篱笆挑眉一笑:“沈将军,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沈聿手里提着一坛酒和两只尾羽鲜艳的肥山鸡,跟着他进了门:“指教不敢当,闲来无事,跟大人讨教一些厨艺上的心得。”
卫云长喜欢琢磨吃,不当值的时候,便带着妻儿去京郊别院小住,这一点,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座令卫云长流连忘返的别院究竟坐落在何处,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座别院既不雅致,也不富丽,只是山脚下一方平平无奇的小院。
院子外面围了一圈竹篱笆,碧绿的枝蔓缠绕其上,间或一些零星的淡黄色小花,勃勃生机中自有一种野趣。院子中央种了棵葱葱茏茏的大金桂,角落里有一方很小很小的水田,里面是插了一大半的秧苗,边上零星散落着锄头铁锹,两个男孩光着肚皮和脚丫,在水田里滚了一身泥巴。
不远处的葡萄藤下,一个青丝如瀑,穿着素麻衣的女人坐在吱呀摇晃的摇椅上,蒲扇盖着脸,似乎睡着了。
扑面而来的烟火气。
沈聿愣了愣神,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大人这日子,真是快活似神仙。”
卫云长听见,转头瞧了他一眼。
向来神经大条不拘小节的男人对这简单的一句话竟是惊人地敏锐,他了然一笑:“羡慕了?有喜欢的姑娘?”
沈聿收起唇角的笑,没说话。
卫云长看了看,没再问。
两个男孩你追我赶着跑过来,沾满泥巴的手直接往男人身上抹,卫云长一手一个轻松抱起,让他们坐在自己胳膊上:“来客了,自己玩去,一会来吃炖鸡。”
左胳膊上的男孩大声说:“爹,这个哥哥长得比你俊诶!”
右胳膊的慢吞吞补充说:“嗯,而且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白。”
卫云长:“……”
他撤开胳膊,扬起了巴掌:“——兔崽子胆肥了是吧!”
两个男孩却半点没被吓到,灵巧的一个翻身就稳稳站在了地面上,撒开脚丫子溜了。
卫云长哼哼两声,领着沈聿进了堂屋西边半露天的灶台。
灶台擦得很干净,色泽鲜亮的时蔬瓜果整整齐齐地摆着,柱子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红辣椒,看着叫人高兴。
他丢给沈聿一把菜:“你是会下厨的,来给我打下手。”
沈聿握着这把绿油油的芫荽,忽然僵在原地,沉默了。
卫云长熟练地一刀剁下山鸡头,抬起头:“过来啊。”
沈聿跟他商量:“其实我杀鸡会更熟练一点,要不我还是帮你杀鸡?”
“行。”卫云长乐得清闲,也没多想,放下手中的鸡和刀,接过芫荽一屁股坐在矮木凳上。
择了几根芫荽,卫云长忽然反应过来。
“你不吃芫荽啊?”
“嗯,不怎么吃。”
除非特殊情况。
“哦,”卫云长低下头接着择,“那你一会吃别的菜,这个做法不放芫荽影响味道,我一定要放芫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