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抬起眼与他对视,男人黑色瞳孔的深处仿佛跳动着一团火焰,让人想起野兽捕猎时的眼睛,危险,残忍,兴奋。
沈聿一笑:“若我输了,除了我那个已经嫁人的养妹,沈家上下所有人,任凭大帅处置,如何?”
安淮北仍盯着他不放:“包括你那死了的爹?”
“包括我父亲。”
“好!本帅跟你赌!”话音刚落,寒光一闪,男人手中的刀已经横在沈聿脖颈旁,他眯着眼,笑容既痞且邪,用刀身轻拍两下沈聿的脸,咬牙含笑道,“沈聿,你最好别输,否则你就能看到,我怎么挖了沈庭植的坟,怎么把他食肉寝皮,怎么把他,挫骨扬灰。”
沈聿从安淮北营帐出来后不久,消息疯了一般传向魏军营地的四面八方,仅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所有魏军都得知了这个荒唐的赌约和沈聿的军令状。
无一例外的,所有人听到此事的第一反应都是——
沈聿疯了,疯到不仅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拉上全家人一起陪葬,甚至连自己已经埋土里的爹都不放过。
半月后,这消息跨越万里终于抵达京城,立时便引起了满京哗然,时人对沈聿的嘲讽议论甚嚣尘上。
沈忆听说此事,是在那天夜里,她回到寝殿,和季祐风说了些有的没的,正准备就寝时,季安站在门外,当句笑话讲给了她和季祐风。
彼时沈忆心中想的也是:沈聿疯了。
凭他的本事,即便过程艰辛危险些,最后总是能立下些战功的,可一月内将原本就占据上风,有备而来粮草充裕的整整三十万楚君打回牧河以西,其难度何止是上青天。沈忆实是想不明白,沈聿究竟为什么要打这样一个根本没有赢面的赌约。
季祐风听了倒没什么表情,摆手叫季安退下,便准备歇息了,只是一回头,便瞧见自己的妻子长发如瀑,穿着白色中衣,姿容温婉地坐在床榻边,拧着眉头一直看脚踏。
季祐风把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默不作声地望她许久,终于确定,他这近来在他面前频频出神的妻子,又一次走神了。
他想起半月前,曾让人去查沈忆出府去了什么地方,又见了什么人。
那日他得到的答复是:“王妃去了南城门,见了沈聿。”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1]姬远:第11章 的角色。
第51章 端午
季祐风没想到, 等来等去,最后等到这么一个答案。
他一直没想明白,给兄长践行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忆为何不对他说实话?可现在,他看着因为季安一句话就出神良久的沈忆,心情忽然微妙起来。
季祐风的手指在膝上随意轻叩几下, 若有所思地唤了声:“阿忆。”
沈忆回过神, 迟钝地抬起眸子看向他。
季祐风笑笑:“怎么, 在担心沈聿?”
“是有一点。”沈忆语气轻松, 心里却仍揪作一团。
季祐风忽道:“你当年进沈家时,沈聿可还在家中?”
沈忆摇摇头,如实道:“那时他已经出家, 我没见到他。”
“那你第一次见沈聿, 是在什么时候?”
沈忆想起那个初秋的清晨,男人身长玉立,站在府门前看着她,眸色幽深, 眼神陌生又熟悉。
因着这样的眼神,她一时恍惚, 竟生出一种两人之前认识的荒谬错觉, 可马上沈聿就告诉她, 他从未见过她。
沈忆想想也是, 且不说他二人自幼便在魏梁两国长大, 就说以沈聿的样貌, 若二人见过, 再见时她必然认得出他。
收回思绪, 沈忆笑道:“家父丧礼上, 是我与兄长第一次见面。”
季祐风微一挑眉:“这样说来,你们也不过才认识不到一年。”
他似是忍不住感叹:“仅认识几个月,你便事事想着连卿,连卿亦对你颇为上心,这样深厚的兄妹情谊,当真是难得。”
听着听着,沈忆面上的笑僵住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沈忆心里斟酌一番,最后笑着否认了:“殿下说笑了,哪有什么深厚情谊,不过是因为同在沈家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比起待旁人要多上心几分罢了。”
季祐风笑笑,轻声道:“是么,可我有时候觉得,阿忆待连卿,要比待我这个夫君还上心。”
沈忆倏然一愣。
煌煌烛火里,年轻俊美的男人坐在床边看着她,气度清绝出尘,仿若画中人。沈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季祐风眼神中看出几分幽幽的不满。
可名满京城的翊王殿下素来都是沉静威仪,极有风度的模样,沈忆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对自己不满——就因为她看起来对沈聿比对他要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