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装不知道,可不代表旁的人也不知道。案犯刚死,他便大张旗鼓地庆贺,真当这满朝文武都是死的?再这么下去,朕怎么放心将江山交给他?”
皇帝意在提点瑾王,皇后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当即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的意思,太子之位,您还是属意于瑾王?”
皇帝瞥她一眼,忽而一笑,很是温柔地道:“当初不是阮卿说,翊王身子不好,若登基不利于稳固国本,故而劝朕立瑾王为太子的么?阮卿的意见,朕自然要听。”
阮卿是皇后闺中小字,此时被皇帝唤出来,女人忽得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讷讷说:“臣妾、臣妾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注意到男人冰冷毫无笑意的眼眸。
“你考虑的有理,一国储君,自然要长命百岁之人才当得。”
皇后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笑起来,正要说话,却见皇帝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边,丢下拭巾,站起身。
竟是准备走了。
皇后愣了下,心里登时一慌,下意识往前跟了两步:“皇上,不留下来——”
皇帝没回头,淡淡丢下一句:“你早些休息,朕回头再来看你。”
皇后的脚步定住了。
这话砸在地上,仿佛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一般,瞬间隔在她和他之间,皇后寸步难进。
最终她也只是端庄地一福身,麻木地听着那太监尖利地喊出一声:“摆驾听雪轩——”
宫中只有一处宫殿叫听雪轩,便是温婕妤的住所。
她方才没有说,真要论嫡庶尊卑,不管是瑾王还是翊王,哪个都比不上中宫所出的嫡子。可她终是没有提。
大抵是知道,她想要一个他们俩的孩子,可他并不想。
放在身侧的右手不知不觉已经攥得很紧很紧,精心化的妆容好似瞬间失了颜色,女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怔怔听那浩大的仪仗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玉瑶走过来,唤了声:“……娘娘,您该留陛下的。”
皇后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有什么用?”
她闭上眼,疲惫地摆了下手:“去告诉瑾王,皇上已经听梁颂说了他与梁女案的干系,叫他去御书房是为了敲打,但目前仍更想让他做太子。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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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边透出鱼肚白的微蓝,整个瑾王府笼罩在晨起的薄雾中。
偌大后院里,一处精致小巧的殿宇,男人扬手挥开床边的纱幔站起来,身上的黑色中衣微敞着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他身后,透过层层纱幔,隐能窥见床榻上女人曼妙起伏的玲珑曲线。
瑾王一边由丫鬟侍奉着穿早朝的公服,一边听下属禀报皇后那传来的消息。
听着听着,男人的神色难看起来。
那梁颂当真有些厉害手段,竟真说服了秦峰青,让其反咬一口供出他来,叫皇帝知道了他在帝巳城私造军火器械。
瑾王如坠冰窖,心都凉透了。
可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犯下这样有谋逆嫌疑的大罪,若是叫群臣知道,只怕不死也要流放为庶人,当太子更是想都别想了,而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压下此事,保全了他。
活了二十五年,瑾王头一次觉得,自己在皇帝心里比那个病病歪歪的翊王分量重。
这个太子,他当定了!
朝服穿好了,男人抖抖大袖,背起手,脸上积聚了一整晚的阴霾一扫而空,步履生风地走出了寝殿。
刚出殿门,忽见一小太监匆匆而来。
小太监屁滚尿流地过来,跪在他脚边欲哭无泪:“殿、殿下!宫里来旨意了!”
瑾王不耐烦道:“少废话!说!”
小太监结结巴巴:“皇上、皇上派人封了咱们府,说要将您禁足一月,今儿早朝也不必去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细若蚊蝇。
瑾王神色倏然一变,提起一脚踹进小太监心窝,狰狞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被这一脚踹得直接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这时王府太监总管黄毅匆匆赶来,神色凝重:“殿下可知,陛下不仅禁了您的足,还将那沈聿越级提拔到了正四品神策营护军中尉。陛下一向厌恶沈家,此举定然是为了抬举翊王啊!”
瑾王慢慢抬起眼。
这眼眸漆黑阴沉,直看得黄毅心头一惊。
“去问。”他说。
“去问问皇后,难道这就是她说的——皇帝仍想让本王当太子?”
男人声音和缓,却透着叫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冷意,黄毅打了个颤,应了声是,忙不迭地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