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启翰的镀金打火机“啪”地窜出蓝焰:“那就得加场夜戏——”火苗映亮他眯起的眼睛。
杨晟向后倚在靠背上,扬了扬下巴:“文总说说看,加场什么戏?”
文启翰扫了他一眼,对着导演说:“太子妃发现车驾逾制,让她深夜跪在马车前劝谏,薄纱襦裙被夜露打湿——”
“砰!”
张树森的紫砂壶砸在会议桌防爆玻璃层上,普洱茶汤顺着《唐六典》书页的“车舆篇”蜿蜒而下。
老人眼白布满血丝:“二十年前我在敦煌拍《丝路烟云》,为个破铜灯台差点被流沙埋了!”他枯瘦的手背爆出青筋,“现在你们要把历史剧拍成情趣内衣秀?”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王晅连忙给老导演重新加了茶,笑着安抚他。
死寂中,杨晟的智能终端突然弹出警报。
即时舆情监测显示#历史剧服化道#tag下爆出新帖:《锦绣长安》马车建模疑似抄袭韩国古装剧!配图正是他们争论的四驾马车三维图。
眼镜编剧的投影笔在空气中划出刺目的红光,剧本批注系统里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如血管般蠕动,最终汇聚成四个猩红大字:不够狗血。
“太子和户部尚书对峙戏太干,”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反射出宋见微的试镜画面,“建议加段两人年轻时在平康坊争花魁的闪回,最好有断袖分桃的暗示。”
陈栩突然翻开剧本封皮,内页手写批注的墨迹力透纸背:“《册府元龟》卷四百八十三记载,”他举起泛黄的史料复印本,“元和二年漕运案的关键证人,正是太子少时的救命恩人。”
“操!”胖编剧把钢笔摔成两截,“你当拍武侠剧呢?权谋戏就得有床戏调剂!”他调出宋见微的试镜片段,画面定格在她半裸肩头:“太子妃沐浴时发现背上胎记,正好映射太子丢失的玉佩……”
杨晟突然切断了投影电源。黑暗里响起打火机开合的脆响,一簇火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张导,您拍《洪武秘案》时怎么处理床戏?”
“三桶松烟墨汁倒进浴池,”老导演的紫砂壶重重顿在防爆玻璃上,“最后用剪影拿了白玉兰最佳美术。”老人枯瘦的手指戳着剧本,“现在这帮杂碎,连墨汁钱都想省!”
四个小时的唇枪舌战让杨晟看透了本质——宋见微要加戏,文启翰要藉机埋雷,而演员要的只是热搜。
送走众人后,杨晟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发现叶观澜正站在落地窗前。他刚要反手关门,王晅就阴沉着脸闯了进来。
“砰!”剧本被狠狠砸进垃圾桶。王晅扯开爱马仕领带,真丝面料在静默中发出撕裂般的声响:“一群煞笔!”
杨晟坐下后,主动解释说:“宋见微要加三场沐浴戏,文启翰愿意追加15%投资。”
“文启翰这傻缺!”王晅的咖啡杯在实木桌上砸出闷响,“宋家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迷魂汤?杨晟望向窗外。
宋见微父亲上月刚升任电视剧司司长,王晅两部网剧的备案至今还卡在审查处。而文启翰去年争夺华北影视基地控股权失败后,投资的流量剧数据造假被证监会约谈——这分明是三方各怀鬼胎的权谋局。
“宋见微带资进组或许是幌子。”他的手指点了点剧本里太子逼宫的段落,“她真正要的是在成片里埋雷——比如这段御林军持横刀的戏码。”
杨晟没听懂,但王晅愣了片刻立马就懂了。
唐代横刀规制若出错,轻则被批历史虚无主义,重则扣上“歪曲华夏武备”的帽子。去年《盛唐风云》就因铠甲纹样错误被勒令下架。
“约张导吃个饭,十月底必须开机。”叶观澜将茶盏推到杨晟面前,杯底与桌面相触的声响像落槌定音,“影视基地B区十月后要拍春节贺岁片,我们的场景会被征用。”
杨晟点了点头,又说:“可是几位老师的时间……”
“这个你不操心。”杨晟话音未落,王晅已经拨通了电话:“喂,陈老师?我王晅。您要的那套嘉靖刻本《水经注》我找到了…”
午餐时,三人对着分镜图推演各种可能。日影西斜,叶观澜突然用钢笔圈出剧本第104场——太子在祠堂祭祖时发现族谱被篡改。
“把感情线改成权力传承。”他笔尖悬在“母子对峙”的批注上方,“唐代母族势力对东宫的影响,比床戏更有张力。”
杨晟夹起一块松露鲑鱼卷,突然笑了:“不如让太子妃发现,她背上的胎记是被人用守宫砂伪造的——”鱼肉在筷尖微微颤动,“就像某些人伪造数据一样。”
窗外,玻璃幕墙将夕阳折射进来,把剧本上的“谋权”二字染成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