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脊梁骨一僵,缓缓把手放下,腿肚子不由发软,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叫江生三言两语辖制住的时候。
她慢吞吞转过身,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把“我跟月儿闹着玩的”这句话含在嘴边,还没全吐出来,就发现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小畜生,竟敢耍老娘!”
刘氏柳眉倒竖,气汹汹转过身来,指着江衔月的鼻子就要开骂。
“哐当!”房门闭上,门缝里夹着一截桃红衣袖,牵得刘氏手臂一震,指头差点儿没跟着折里头。
刘氏吓得一仰,回过神,一边哎哟哟叫唤,一边砰砰砰把门拍得山响。
“小贱人,成天就知道糊弄人,我告诉你,今天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哥早死外边了,你想等他回来给你做主,下辈子吧……”
“你怎么说话的!”
江留青背着一捆柳条从外头进来,就见刘氏叉着腰正朝西厢撒泼,什么难听话都有,脸当即就黑了。
院子里静了一瞬。
刘氏一僵,“呵呵,我,我跟月儿闹着玩的。”
“回你刘家闹去!”
江留青是个和善人,对谁都说不来重话,这会儿却是真恼了。
这回是他看见了,那他没看见的时候呢!
这样乱糟糟的家,也难怪闺女不愿意回来。
“你自己走,面上还好看,别真等我撵你。”江留青说着,把柳条卸下,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去灶房舀水喝。
刘氏撅了噘嘴,想着过几日便要春耕了,趁这机会寻个地方逃懒也好。
她拖拖拉拉地回屋收拾了包袱,又在村里绕一圈,找着疯玩的儿子,一同往刘家庄去。
江留青叹了口气。
都怪他糊涂,若是他当年立得起来,何至于让愚蠢懒惰的刘氏拿捏住,弄得妻离子散,女儿也怨。
为今之计,还是多攒点银子,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早些嫁出去,也免得在家里受气。
他踱到西厢门口,愣怔半晌,手举起又放下,也没勇气敲响房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屋里,江衔月耳朵眼儿里塞了两团棉花,念叨几句,就又把心神钻到绣绷子上。
只是心里存着事儿,再下针时,动作就不像先前那般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从大伯母家回来时,二哥说的话,伴着遥远模糊的记忆,一同涌入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那时节,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
第2章 揣着肚子进门啦!(捉虫)
六年前,晚夏。
正值早稻收割的时节,大苍山下的打谷场上热闹非凡。
大家手里忙着农活,也不忘传说一下各自听到的新闻。
“听说了没?刘家那个‘刁娘子’,揣着肚子进门啦!”
“呦,什么时候的事儿,也没见留青给咱们撒请帖呀!”
“还撒什么请帖呀,遮掩还遮掩不及呢,刘家那头儿把人丢下就走了。”
“呸!”有人啐了一口,“他哪好意思?前头那个多好的人,一朝去了,五七还没过,新人就进门了。”
有人叹气,“要我说,世人都看不起戏子,可那唱大戏的还真没唱错。那戏词是怎么说来着,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会子新娘一娶,洞房一入,别说旧人哭了,只怕江老三连程氏是哪个都给忘了。”
“嗐,你们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旭哥儿不见了,他找了两天就不找了,说不准就是给肚子里这个让路呢,这可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呀。”
有人奇道:“真的呀,看留青也不是那样糊涂的人呀,怎么叫这么个妇人给糊弄住了。”
“我看不见得,听说江家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呢,是刘家死皮赖脸把人塞进门的……要不怎么连个迎亲的人都没?”
瓜大娘嚷道:“我知道我知道,别说迎亲的人,那喜服和喜烛都是刘家自己带的。进门的时候,留青还一身麻衣丧服呢……我看他这呀,红喜服没穿身上,倒是先扣了一顶绿帽子在头上!”
她家跟刘家挨着,她这样一说,众人都觉可信。
“唉,这大人的官司搅和不清,苦的还是孩子。且不说月儿,旭哥儿是真可惜了,我听人说他和生哥儿读书可好,说不定哪天就要中个秀才回来。”
“你还不知道呀,已经考中了,他们哥俩儿二月里去县里,就是考试去了,只是后来喜报传回来的时候江老三家的身子不大舒坦,这孩子挂心他娘,就没张扬。”
“旭哥儿好歹成人了,又有见识,说不定是出门学学问去了呢,也不一定就是丢了。就是月儿,以后怕是要过苦日子喽。”
“她也是命不好,她娘多贤惠一个人啊,把她教的也是伶俐懂事,如今也才七八岁吧,听说就有人家上门问了,要把人先定下来呢……现在亲娘去了,摊上这么个后娘,她再好的名声只怕也要被这个后娘给败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