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沉默地望着二人,他轻轻咬唇,垂下眸子:“你们……”,他欲言又止,像是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抿紧唇,略微踌躇,终究还是蹲下身子将谢泠从地上扶起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没有明显受伤的地方,才道:“他欺负你了?”
他?
谢泠往日没有深究过裴霁的措辞,时至今日才意识到裴霁的言语之中对裴昭亦是没有多少恭敬之处。
她之前也问过二人的关系,那时裴霁给的回答是:二人并无关系。
可是真的并无关系吗?
“正巧,你也来了,那便让我看看你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谢泠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她没再试图强制揭开裴昭的面具,而是等他自己动手。
裴昭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敛下眸子,语气低沉道:“你就这般想看我的脸。”他眉头微蹙,叹了口气,“也罢。”
她话音刚落,便伸手道了脑后,解开了系带。
谢泠本以为他还要在挣扎一番,却没料到他如此开门见山。
系带散开,微风吹过,裴昭的发丝微动,面容彻底暴露在了谢泠面前。
这次不只是谢泠,就连裴霁也倒抽了一口凉气,紧紧地盯着裴昭的脸。
他的脸自中央一分为二,上半部分精致秀美,下半部分常年盖着面具,却并没有病态的冷白,皮肤透着一样的健康瓷色,但在皮肤之上却爬满了狰狞的纹路。
那疤痕凹凸不平,像是什么诅咒。
裴昭再次将手中的面具盖在了脸上:“你看到了吧。”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诉说今日刮风下雨那般惺忪平常。
“你的脸……”裴霁张了张嘴,他是故意从沈沧澜的飞舟上逃下来的。
他知道谢泠从鲛珠镇出来后必定会找裴昭对峙,当时确实是他二人前往黑市将东西给了海月不假,用了他的真容更是板上钉钉,谢泠只需要摘掉裴昭的面具就能看到他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
届时二人父子关系的传言便会彻底粉碎,谢泠可能会猜测他们二人是兄弟,但他比裴昭小了几百岁。
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了一个——
心魔。
裴霁设想得很好,若他心魔的身份暴露,他是魔,阿泠也是魔,二人在一起理所当然。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二人真的拥有着一模一样的样貌,而现在,这个前提被彻底打破。
裴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裴昭是故意的,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就像早就想同他撇清关系一样,裴昭亦是如此。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谢泠最先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她将裴昭放在桌子上的面具拿在手中,整理好了系带,才伸手递给裴昭,略有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
“无妨,修真界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
“确实,我算一个。”沈沧澜靠在门框上,明明不热,非要凹个造型,扇着手里的扇子,“他脸上的东西,是早年间被种下的诅咒,”他走上前,瞥了一眼裴霁,“这小徒弟真是,一眼没看见就跑来了这座飞舟,真是大胆。”
他语含嗔怪,但神色却冷漠得紧。
这几个人都奇怪的厉害,谢泠腹诽。
“所以裴昭和裴霁,到底是什么关系?”谢泠开门见山,“为什么海月说你二人是同一人。”
“可能因为裴霁传承了无情道的剑法心诀。”沈沧澜解释,“不过这条路不适合他。”
谢泠若有所思。
“既然尊者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们就不叨扰了。”裴昭起身,重新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大步朝外走去。
从背影上看,跟生气了似的。
沈沧澜追上裴昭,一边喊裴霁:“走了徒儿。”
“你想留下来?”谢泠看着裴霁依依不舍的眼神问道,“若是想留下来,便留。”
裴霁摇头:“不了,药王谷事务繁忙,还需要我帮忙。”
话毕,他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双臂张开拥住谢泠,在她耳侧轻语:“别忘了我。”
他的声音极轻,掠过耳畔像是在搔痒。
裴霁说完便转身离去。
几人相继离开,前脚刚走,后脚天刑司的小弟子便带着水镜朝着谢泠的房间走来。
她已经看到了裴昭的脸,和海月的审讯倒是没了什么必要,但既然答应,谢泠还是配合着小弟子的工作。
她这边正通过天刑司的水镜和海月热聊,另一边裴昭和沈沧澜强制将裴霁押回了药王谷的飞舟,这般不算,还给他的房间加了个禁制。
“阿泠多疑,即便你用伤疤遮盖住的脸上的样貌,她还是会怀疑你我的身份。”裴霁站在房间内,看着门外面无表情的裴昭,“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副模样,”他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