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自己对这个三番五次来取自己性命的刺客竟没有太多的厌恶和恐惧,正相反,这个看起来长相颇为甜美的女孩儿给了她微妙的熟悉感。
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里竟也不止有杀意,更多的是悲伤。
江竹野看着她颤抖着的灰蓝色嘴唇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如今她可以通过萧岚的蓝色结界控制更多灵气,不用担心被内府吸收,熟练地一抗,刺客就被她震开,那冒着寒光的枪尖也随之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刺客,无论是身法还是隐匿都能被江竹野这种初出茅庐的弟子识破,显得这种刺杀多少有些滑稽。
那女孩躺在土地上,竟然也放松下去,袖子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几乎没有什么肌肉线条,看起来也不属于练家子。
江竹野看着这双看起来有些老茧,但总体来说被娇养的不错的手,再一次问道:“你找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们应该不认识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知道自己是被宋明昭特意放进来的吗?”
她本来有些放松下来的面容因为这一句话再次狰狞起来,恍恍惚惚惨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真是......废物!”
这女孩猛地坐了起来,那双手篡住了枪尖,随后向自己的心脏狠狠捅了下去!
江竹野大骇,她猛地向后撤,随着那女孩却丝毫不放,顺着力道被拖上前来,胸口已经渗出了鲜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咔擦,她绷紧肌肉咬碎了什么东西,然后从袖中掷出了一卷小小的卷轴,凄然道:“里面有我要交给你的东西。”
那双杏核眼翻上一层层血丝,印着她逐渐青黑的脸色格外的瘆人。
“我叫......巫灵,是天生的神女,神兽必将崛起,长风到达之处,皆有三界盟的追随者。你是英雄的后代,你不该忘了这一切,你不该被敌人拔去獠牙......”
三界盟是阮陆行死前说出的仇人,可是这不该是凶兽内部的势力吗,他们为什么要害同为凶兽的师尊?江竹野隐约间升起一个不太好的念头:该不会母亲是凶兽内部的叛逃势力,所以现在两边不受待见。
巫灵顺着长枪向前倾倒下去,一点点用枪尖将自己捅了个洞穿,朝着江竹野伸长了臂膀,仿佛这副躯体不是由血肉组成,而是一张轻薄易碎的纸片,在寒风中微微发着抖。
但只有鲜活的生命会流出这么多暗红的血液,江竹野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血腥气,混合着草药的香气,这股混杂的气味让她头痛欲裂,而巫灵又从袖口拿出一个针管,不管不顾地收集着自己胸口溢出的黑红血液。
随后那双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江竹野隐约想起来了点什么,想起来生命的前七年自己并不居住在榕城,而是在相似的深山老林里当她的山大王,那时“意气风发”的她喜欢扎着两个羊角辫,蹦跳在深林之间,背后跟着两个“小跟班”,最小的妹妹有时会害怕雷雨交加的天气,然后缠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美曰其名传递勇气。
那双手很柔软,肉嘟嘟的带着孩童的婴儿肥,几个小孩欢乐的游荡在山水间,然后被众家长一阵雷声大雨点小的教训。
那双手很凉,已经褪去了尖锐的指甲,固执的握着自己还紧握着长枪的手。
“巫族要亡了,谁也逃不掉,而你们却还被蒙在鼓里......姐姐......”江竹野这才注意到巫灵的年纪并不大,此时露出了某种孩童一样委屈的表情,眼泪顺着那双眼睛滑下,在满是血污的脸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而那双瞳孔里有仇恨,有孤独,有责备,像蕴着一点古老部落里代代相传的哀愁,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凝结在一起,终于散开了。
她死了,死在了江竹野面前,背后的陈怀瑾传来慌张的呼喊声,而江竹野的思绪却陷入了一汪泥潭。
巫灵不是来杀她的,她们从前认识,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巫族是什么?敌人指的是宋明昭还是青云宗?自己的过去到底有什么,胎穿而来发生的这些事会和她的穿越有关系吗?
江竹野拾起巫灵最后递给她的小卷轴和带着鲜血的试管,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转身喊道:“我来了!刚刚被一个幻晶蝶缠住了!”
啪嗒,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她的嘴边。
江竹野抹了一把脸,觉得嘴里渗进了一点咸味,她望了眼天空,发现雨已经停了,而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真奇怪,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但看到巫灵的那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难过。
江竹野终于在这一刻清晰的意识到,那些朦胧的梦是真的,而自己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些过去,回避母亲的欲言又止,自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人,而现在的她是作为某种即将亡国的人质被送到此处,纵然敌方礼遇有加,也掩盖不了自己寄人篱下被用来胁迫母亲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