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说夜深了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约定待课业休沐之时教他?反正一个月只休沐一次,届时如何还不好说呢。
沈宁觉得这个借口简直完美,既能凸显对黑莲花的关心,又不显牵强——古往今来什么教练字、教射箭一类的戏码的背景哪个不是春光融融、鸟语花香?哪里有大半夜练字的?!瘆人不?诡异不?要命不?!?!
沈宁下定决心抬头一看,撇见了院中一个比一个明亮晃眼的高脚长明灯。
“... ...”
曾听雨谷说过,此灯内里嵌的并非篆刻铭文的香蜡,而是西海龙宫的夜明珠。龙宫常年不见光,但以夜明珠作灯可亮如人间白昼。西海与苍穹门交好,特以四颗夜明珠作为原身诞辰礼。
沈宁非常崩溃——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后背嗖嗖发冷,沈宁猝然回头,黑莲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他身后,负手而立,脑袋微微一偏,模样再无辜天真没有,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如枯井寒潭,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姐姐,在想什么?”
!
沈宁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只一瞬,又重新换上了副故作轻松的神态:“没、没什么。你先坐,我去拿纸墨笔砚。”
她心里有鬼,不敢细看玄桐那仿佛能洞穿心思的眼睛,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内。她在屋里一步作三步,磨磨蹭蹭将文房四保收拾齐全了,做好充分心理建设后,这才走向院中,却发现等了半天的玄桐伏在白玉桌上,竟是睡着了。
即便有妖王血脉,小半妖到底还年幼,昨夜制造幻境,今日又集百妖,耗掉不少气力,尚弱的精神支撑不住疲惫,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沈宁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敢轻举妄动。她支颐托腮瞧了半个时辰,玄桐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她又覆手在玄桐眉眼前遮住一道不透光的屏障,后者仍然不为所动。
沈宁鬼使神差,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玄桐的脸颊。
小半妖外表不过十岁的男孩,皮肤吹弹可破,模样又出挑,眼下沉沉睡去,卸了周身防备和疏离,被夜明珠一照,整个人如明月映雪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妖孽阴森气?
沈宁忍不住多戳了两下,玄桐纤长浓密的睫羽翕动,眉心微微皱起,薄唇轻抿,就像孩童被人搅了好梦,似有满腹委屈。
沈大小姐收回爪子,看着玄桐的睡脸有些发愣——他废了那么大气力,究竟想知道什么?或者说究竟害怕什么?
只为了试探她是否并无恶意么?
原文曾说他因半妖之身,幼时日日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若非阴差阳错将他带回了门派,此刻的他是否还如紫龙庙初见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连个啃馒头都担心被人下毒?
夜风寒凉,睡梦中的玄桐似被什么魇住,瑟缩了一下,眉目紧缩。
沈宁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解开虚拢的羽氅,披在了他身上。
第9章 镇妖台(1)
今日课业休沐。
沈宁在后山山腰遇到了个倒在草丛、昏迷不醒的少年。
苍穹门为防止凡人误入,四面有特殊结界,能让人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无法顺利入山,此少年居能走上山来,若非身上带着引路法器,便是踩着狗屎运了。
沈宁见人一动不动,遂凑近了些,并指一探,呼吸虽弱但在,好歹还活着。
也不知少年一路上遭了多少罪,全身上下狼狈不堪,连模样都辨认不出了,头发已垢结成团,搭在脑袋上,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
天际雷声轰鸣,盛夏片云致雨。
沈宁看少年本就只剩半条命,若是被雨一淋,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幸好不远处有一半开半合的石窟可供人暂避。
“姐姐,怎么了——”玄桐自身后走来,话音未落,便已看见那个不省人事的少年,微有怔色。
短短数月,他说话已全然无那夜幻境中的生涩僵硬之感。
沈宁和玄桐将少年抬进石窟不过片刻,骤雨忽至,雨水从草叶中垂坠而下,很快汇成涓涓细流。
少年腰间挂有块半新不旧的铜牌,铜牌上刻着“洛”字,玄桐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问沈宁:“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唔——”沈宁也正思考。
放任不管好像不太道德,但若是将他带回门派吧... ...
“——带回门派怕是不妥”玄桐极少见给出了意见。
沈宁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倒在此处实在蹊跷,方才搬动他时,并未感知到他身上带有任何有灵性的法器,那么能通过苍穹门的结界来此,真只是巧合么?
又或者,有人授意?
沈宁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忽瞥见铜牌一角,遂伸手将盖在上面的衣褶稍稍撩开——若来人是并非恶意,亦或是欲将少年引给苍穹门,定会给他可表明身份的信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