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段没有人说过的话包装成教练的原话。
事实上,当时我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进去,更没有机会跟教练说话了。
而我想要射击,理由很简单。
因为这东野中学的射击部,是需要住在学校的,而一到长假,更是需要去外地的大型射击基地参加集训。
“明明是难得的假期,连回家的时间都少。”
很惭愧,我选择射击的理由,跟射击,毫无关系。
所以会被它惩罚,也算罪有应得吧。
至于天赋。
当然也是没有的。
我很少撒谎,
关于射击,是我编造的第一个谎言。
所以我不知道,假话一旦开了头,就跟发射出去的子弹一样,只能任凭它不受控制地飞远。而亲手开出这样的子弹,亲口说出这样的谎言的我,也只能拼命去追。
去追我为了圆开始的谎,而犯下的第二个谎。
关于我那从未存在过的天赋。
所以从初一加入射击部开始,我就把除了学习和日常生活以外的时间,全部交给了射击。
在学校的社交人群也只剩下教练和同部门的学生。
我开始拼命地练习,为了不在比赛的时候露馅,我必须圆上这个谎。
为了能继续躲在这个就算不回家、不去做父母想要的社交、不去做那个紫式——也可以不被惩罚,不被用‘浪费’来指责...
为了守住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理解,我必须圆上我的天赋——这个谎言。
因为足够拼命,因为每次练习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周末也不和其他人去校外的商场放松,春假暑假寒假——除了必须出席的日子,我也会用射击作为借口,留在学校。
我侥幸成功了。
成功守住了这个谎言...
但没有很久。
因为我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能选择的,就连射击也一样。
就像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没有什么,能瞒过为我取下庭礼这个名字的父母。
有人说过很羡慕我的名字,因为很好听,很特别。
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
庭是庭院的庭,那是紫式老宅的庭院,没有多余的修饰,就叫紫式庭。
礼是叔叔早逝的儿子的名字,听到父亲为我取了这个字作为名字,家里最有出息的叔叔感动到落下眼泪。
但我还是更愿意被人叫庭礼,因为紫式是他们,尽管庭礼也是他们的选择,但至少,只有庭礼是我的。
只有我是庭礼。
很可惜,我没有守住这个名字,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射击场上,我都只能用紫式的名字活动。
就像我也没有能守住那个谎言,它最终还是露陷了。
那是我在就读东野中学国中部三年级时的一场比赛,不是什么特别的比赛,但那天父母还是来看了。
自从我守在第一这个位置上开始,两人偶尔就会出现在场边,尽管当我站在领奖台上看他们时,依旧是不苟言笑的两张面孔,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是高兴的。
因为紫式这个名字,高高挂在第一的位置。
他们一向喜欢高的东西,家里人都是高个子,学校里的成绩排名必须高,既然选择了射击,那在这里,我的名字也必须出现在最高的位置。
必须是第一。
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
这是他们的原话,一家之主的父亲这么说了,于是母亲也重复。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尽管我已经感受到高台之下不断攀升的恐慌...形似泥沼的深渊正在试图将我拽下。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别去想,射击的时候就好好瞄准,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多想,别听,别看,别想...
开枪。
你没有天赋,但你足够努力。
你努力到让所有人相信你有天赋,连那个原本对你这种靠家世入部的人不屑一顾的教练都说你说不定真的有才能了。
连父母都被你骗过去了。
只要你继续努力,继续拼命努力,继续舍弃一切、全力以赴地努力——
开枪。
你就能做到。
你就能守住,自己唯一作出的决定。
那一天,当发现身边那个从没见过、但是已经和我一样是三年级的选手,已经不断开出令我望尘莫及的子弹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撒的谎是多么可笑。
更可笑的是,这样明显的谎言,居然也瞒过了我原本以为难以逃脱的世界。
我们都信了,紫式庭礼的天赋。
可惜也到此为止了,当你的子弹越来越接近正心——并怎么都不肯挪开一步时。
我就知道了。
中岛。
这样的我,怎么也不可能追上你开出的子弹。
因为紫式是别人,庭礼才是我,紫式庭礼的天赋是假的,中岛夜游光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