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内是狐皮铺陈的,每一处都柔软舒服,中间还放着一个暖炉,生着火,这般天气竟也一点也不觉得冷。
宋宁宁坐着,身体从来都是坐不直的,很快便东倒西歪起来,靠着马车内壁不舒服,她很快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压在了厉川身上。
先是靠着肩,后来枕着他的腿,实在颠簸的她烦躁,她睁开眼,直直看着此刻也正垂头看自己的厉川。
“什么时候才到歇脚的地方?”
宋宁宁有些不耐。
“约莫一个时辰。”
“我不舒服了。”
这才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厉川听到后却一点不耐都未有,反倒是撑起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搂着她,让她稍稍觉得舒服些。
“可想听故事?”
宋宁宁本就有些无聊,此刻听着,来了些精神,点了点头。
“虞姝自小被她父亲精心教导,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嫁于权贵之家,她父亲便可得享富贵。”
“她家世一般,因他父亲的处事作风,名声也受了些影响,可一位富贵公子仍对她动了心,立了誓言,非卿不娶。”
外头行路火把上的光透过帘子缝隙,宋宁宁清楚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听着他继续在耳边道:“他们二人之事很快被传成一段佳话,只待吉日一到,喜结连理。”
宋宁宁听到这儿,立刻知晓故事的转折要过来了,她有些不安地捏了捏他的手,后者的大掌将她的柔荑轻轻覆盖握紧。
“富贵公子家里遭了难,父母被杀,兄长逃亡,他在逃跑前夕来到虞姝家中,让她跟自己走。”
“可惜,她拒绝了,甚至出言侮辱。”
宋宁宁本以为这是一个男子痴情错付,女子无情的故事。
可厉川越往下讲,她越是被故事深深吸引住了。
虞姝出言侮辱了这富贵公子,他悲痛万分,万念俱灰,当时只有一个字在他脑海中,恨。
他逃了,狼狈不堪的生活将本是纨绔贵公子的年轻人打击的体无完肤,可为了那口气,他不仅活了下来,甚至找到了父亲旧部,举兵反了。
新旧政权交替,一切似乎都变了,一切又似乎都没变。
虞姝的父亲贪慕虚荣,想着这曾经的一段过往,竟托了人,带着女儿去见了新帝,也就是曾经的那个富贵儿郎。
她父亲说,就算当个婢子也好,留在皇上身边伺候便是天大的荣耀。
可此时的虞姝早不是当初的虞姝了,这么些年,她名声更是脏污,提起她的名字,男人们尽是兴奋,女人们只余唾弃。
富贵公子冷笑,说凭什么认为他还会要这种东西。
不久后,虞姝被嫁去了一个小官家中做妾。
被抬进门当夜,皇帝闯了那小官的府邸。
他声势浩荡的闯了女子婚房,撩开盖头,却是全然陌生的女子的脸。
那小官慌张冲了进来,连忙告罪,说不过借了虞姬的名头,将红楼里的姑娘纳进了门来。
红楼姑娘是个好姑娘,说起虞姬,她泪流满面。
她说,虞姬已经死了。
“什么?为什么?”
“那皇帝分明心里有她,她是不是假死?”
宋宁宁心中一紧,她觉得这一定是话本子故意的套路,不过是女子为了验证男人的心,假死求证。
“不,她真的自刎了。”
“那时,她都已经死了三日了,棺椁里的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宋宁宁微开了口,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故事却还未结束。
虞姬死了,但她的魂魄未散,自刎的魂魄又执念不消,她飘荡在这皇帝身边。
她看着皇帝疯了似的,去了荒地挖坟,他看着那楠木棺椁,却又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她看着他命人在殿内设冰窖,
将棺椁存在了里头。
她知晓他想要保尸身不腐,他在寻求一个答案。
也就这般一查,才知那虞姬这么久以来是遭受了多少的罪。
他父亲贪得无厌,想用虞姬获得权力富贵,可她未婚夫是逃犯是罪人,没有好人家还会要她。
可他不甘,转手便将她送给了当时的王爷,不要名分,只图个钱财。
可惜遇人不淑,王爷不过尝尝这第一美人的味道。
她爹算盘落空,只得在她身上泄愤,更是只将她当做了敛财的工具。
而虞姬之所以能认识花楼里的姑娘,也是因他父亲将她亲手送了去,让她好生学会伺候人的本事。
虞姬想过要逃,可她父亲却知晓她曾寄送钱财给那富贵公子,得了他们的位置,威胁她要将此事告知上位者,她妥协了。
一身残破,终是盼得他兵临城下,一身疲乏,终是得偿见了他最后一面。
虞姬其实并不想被他知晓这些事情,看着他知晓一切,也升起无奈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