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纪襄抿抿唇,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她的思绪转了又转,又觉得自己心软,眼下一味沉湎在对章序的愧怍中。
早些将事情说清楚,将婚事退掉吧。
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和司徒征的事。这事除了因为各种原因知道的寥寥几人,她不准备再让任何人知道。
还是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开口退婚。
还没来得及细思,她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纪襄难以置信地掀起床帷,就见司徒征领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子进来了。
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瞪大了眼,用目光询问他这是做什么?
他不应该还在蓬莱山,或者休息吗?
司徒征简略解释道:“之前替你看诊过两回的大夫。”
说着,他示意陆谨上前给纪襄把脉。
她瞥了二人一眼,伸出一只手,道了句“有劳”。
陆谨沉吟片刻,道纪襄这回寒气入体,需得好好静养,不过她身体比上回健壮了一些,这是件好事。
他给纪襄开了两帖调养的方子,出去了。屋内只剩司徒征和纪襄二人。
纪襄蹙眉,看着司徒征眼下的一抹青黑,和遮掩不住的倦色,忍了忍,还是责备道:“你怎的不去歇息?我不用你来看我,现在你也看过我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他不答,抱住她,问道:“哭过了?”
纪襄靠在司徒征的怀里,蹭了蹭,忍不住啜泣。原本,她是不想再哭的,但人在急剧变故的惊吓后遇到了心悦之人,实在难以抑制心中近乎委屈的软弱。
司徒征轻轻拍了拍她,亲了亲她的鬓发,亲到了一块混着雪屑泥土的砂砾。
他不由轻笑出声。
纪襄凝着泪眼,从他炽热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到了司徒征倦色脸容上,左侧一颗深深的酒窝。
她抽泣道:“你怎么这么开心?”
司徒征含笑看着她,没有答话。
纪襄沉默片刻,小声道:“其实我之前就有猜测了,但我也想不到真的会塌。要是我早点和大家说,或者早点给你传话,或许就不会有人死了。”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司徒征揉揉眉心,“我们没一个想到蓬莱宫会坍塌的,蓬莱宫原有的侍卫远远不够,若非你及时告诉我,死的人还会更多。天灾难免,你不能因此苛责自己。”
她反驳道:“这哪里是天灾了,分明是建造时偷工减料了,这是人祸。”
司徒征已经毫不意外她会想到这些,但眼下并不是议论正事的时候。
“嗯,你说的不错。但你先歇息好了,再去分神想其他。”
她抹了抹眼泪,有些不满地撇撇
嘴。司徒征的语气简直和哄三岁小孩儿似的,她心里觉得有些甜蜜,又觉得被敷衍了。
但她再抬眼时,清晰地看到他的脸时,这点不满就烟消云散了,化成了心疼。
纪襄轻声道:“你也快去歇息吧。”
司徒征松开了她,手即将要触碰到靴子时,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
纪襄一怔,忍笑,却实在忍不住,低头笑得肩膀抽动。
他一进来时,纪襄其实就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燃烧过的木屑味,泥土味,还有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混在一起,不太好闻。和他平常淡淡檀香的清雅气息,截然不同。但她被他抱着时,却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是暖烘烘的安全感。
她笑够了,道:“我是不介意你上来,但如今天也快亮了,你还是回去吧。”
司徒征微微抿唇,动作飞快地脱了靴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腰臀,催促她往内躺去。接着,他伸出一只手臂,揽住纪襄。
她在他的臂弯躺好,这时才想起,她从蓬莱山中回来后不曾沐浴过,估摸着也不会好闻倒哪儿去。
纪襄想要挣脱开他的手臂,离他远一些,才动一下,就听司徒征低声道:“别动。”
他将纪襄抱得更紧了一些,二人躺在一个软枕上,脸对着脸。
司徒征沉静的漆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情不自禁将声量放得很轻,像是怕打破床帐内的静谧。
“几时了?你会不会被人发现呀?”
司徒征道:“睡吧。”
纪襄长到这么大,除了上一回跟着司徒征骑马去汉阳的路上,从没有如此受罪过。而今日,又是比上回惊心动魄百倍,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本就醒着,如今司徒征就在眼前,哪里还想着睡觉?
不过司徒征很疲累了......
帷帐挡住了外头的烛光,冬季天亮得晚,依旧是漆黑一片,寒星点点。帐内亦是黑的,司徒征见她眼眸明亮,想起他来时,她就是清醒着的,也轻声问道:“还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