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谢默司已经做好被小雄虫推开的准备,他甚至已经找好了借口——
苍翠的杏树之上长着一丛槲寄生,按照伊斯墨涅的传统,任何站在槲寄生下的虫族都要亲吻彼此。
可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借口,便在阿缇琉丝错愕的眼神中茫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原来那麻痒的触感不仅是对方的睫毛,还有自己的眼泪。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所有都在此刻如突破闸门的潮水将他淹没,病床上容色苍白的阿缇琉丝、永远都没能再次找到的龙牙、无数次跪倒在圣像前绝望祈求的身影、病房外无声痛哭的自己、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前线战报、诸神黄昏之下的绝望重压,以及,临死前最后一眼,墓碑上阿缇琉丝那永远年轻的面容。
原来比记忆先汹涌而出的,是泪水。
在这无法克制的含泪之吻后,站在阿缇琉丝面前的雌虫对他说:
“当初山洞里的人,是我。从来都是我。”
第一个见到你的人,第一个来到你面前的人,从来都是我。
第58章
“后来你永远地沉睡在塔希琴, 我却直到十五年后才得以留在那里陪你。”
温柔宁静的余晖带着最后一点光亮逐渐远离,静谧的夜晚即将降临这片大地,远处无数人声都慢慢归于沉寂, 日落西山正是回家的时候。
“很抱歉, 迟到了十五年才过去找你。但是我知道, 阿摩应该也希望我完成一切后再去见你。”
高大英俊的雌虫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失去挚爱的十五年,他温柔地看着阿缇琉丝,仿佛前世十五年的痛苦在此刻的重逢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即便他未曾将痛苦吐露出来,阿缇琉丝也是知道的。
整整十五年的战争重压, 绝不会如谢默司所表现出的那样轻松。
否则他不会正值壮年,便死于精神海崩溃。
随着他缺席的十五年被谢默司一一娓娓道来, 一切的一切终于被阿缇琉丝所知悉。
佐伊死于和神教无数大大小小战役中,极为平常的一场,如无数无名的将士那样,帝国军最终没能带回他完整的尸体,而随着这最后一个雄虫的死亡, 芬尼尔家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诸神黄昏的第三年,乌拉诺斯与神教同室操戈,叶菲烈尼亲手割下教皇英诺森的头颅,成为新一任教皇。与帝国厮杀两年后, 他在最后一战的前夕自戕身亡,将胜利拱手让出。
诸神黄昏在这一年结束,自此便是黄金纪。
胜利的曙光已经照拂, 兰因大公却倒在这一年,像是突然松懈之后硬撑的那口气终于散了,几十年前在神墓受过的旧伤复发于过度忧思。
罗萨蒂亚元帅带着他定居塔希琴, 他认为自己在那里可以得到最好的疗养,至于他最终有没有好起来,没有人知道。
自此兰因彻底消失在帝国的传闻中,厄喀德那家族却在玛尔斯大帝的扶持下长盛不衰。
帝国进入黄金纪的第五年,玛尔斯大帝疲惫退位,他终于明白世界应该属于新的一代,而在谢默司成为大帝的那天,他若有所思地对后者说:当年将他拒于真相之外,也许真的是我们错了。
黄金纪的第十年,神教遗留的所有势力终于被扫除殆尽,以后历任教皇都需经过大帝首肯,曾经至高无上的神权彻底成为历史,他们的权力仅限小小的教堂之中。
至此,曾令阿缇琉丝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理想,终于实现。
他没能看到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谢默司却无数次对着冰冷的墓碑一遍一遍地为他描述这一切。
在一次次的描述中,谢默司有时衣冠楚楚,有时遍体鳞伤,有时平静温柔,有时彷徨崩溃。
长达十五年未曾停歇的战争,真的太苦了。
可无论多难多累,无论多痛苦多彷徨,他都未曾在阿缇琉丝的墓碑前流露过一丝脆弱。
安眠在此的小王子不该被自己的痛苦所打扰。
而这一次,谢默司终于不用再对着那灰扑扑的坟墓。
得知命运后世的轨迹后,阿缇琉丝在无尽的震撼与哀伤之中再次由衷感叹——
能够重来一次真的是太好了。
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仰头去看谢默司,这个雌虫是如此温柔地对他笑着,在十五年的孤独彷徨后,这个雌虫仍旧拥有着一颗温柔、强大、稳定的心脏。
也许前世多年的错过,是对这绵长爱意的考验,名为谢默司的勇士必须走过这世间最痛苦最深沉的绝望,才能来到阿缇琉丝面前,才能在今生和他相伴。
这次拥抱的主动方是阿缇琉丝。
随后便是来自对方的热烈回应,仿佛要将阿缇琉丝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却依旧控制着力道不愿让他因束缚而感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