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月牙似掐痕,一轮红日渐出云霄,谢无柩坐在春江旁的茶棚里,等待最早离城的鸳鸯舟。
鸳鸯舟与凌云舟不同,它是被驯化的载人灵兽,鸳与鸯总是一起出行,比翼齐飞,可日行十万八千里,共载一万八千人。
谢无柩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茶杯,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春江与白玉山下的大湖相通,春江渡自然有许多明月夜的修士,只不过无人注意这间小小的茶棚。
不过由于昨夜明月坠地,今日春江渡口的人极多,都是来看热闹的,这就显得着急离开的人有些明显。
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一个穿着黑袍的修士和一个青衣女修,这个气息……他的眼中星芒闪动,这两人不就是黄真人和碧芳么?
黄真人自昨夜浮云阁突然炸了时,他就意识到不好,赶快整理行装跑路了。
他心中恼怒多年在密州的基业毁于一旦,却又庆幸自己回身找寻那东西时,只发现了一块黑黢黢的玩意,想必压在龙骨之上的那东西被炸成碳了,也算遵照主上的命令,彻底毁了那东西,
心中稍感安慰。
谢无柩施施然站起来,他在浮云阁地下的九转夺灵阵中又寻得了一颗他一直找的东西,想来这人手里有更多他想找的东西,他决定跟着这个人走。
想到这里,谢无柩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抚摸从玉柱顶拿到的真的轮回盘碎片,但他摸了个空,谢无柩蹙眉,怔愣在原地。
东西呢?
“这位道爷,还请出示渡签。”鸳舟里的小修士走到站着不动的谢无柩面前。
所谓渡签,就是一条玉符,上端是红色,下端用法力写下渡者姓名及身份,谢无柩自然不可能用真实身份买渡签,他花了些灵石,让一个路人为他买了渡签。
他将玉符放到小修士手里,不着痕迹地观察已经上舟的黄真人,难道轮回盘碎片附了密法,又回到黄真人手里了?
检查渡签的修士一脸古怪地看着手里的玉签,心中狐疑,有心想叫谢无柩再出示一下身份文书,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富贵!”
声音之大,渡口所有人都听到了。
听见这个声音的谢无柩浑身一僵,缓缓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那个妖修,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脸喜出望外地看着他。
萧衔蝉从昨晚起就一直在找寻谢棺,几乎将白玉京寻了个底朝天,此时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在渡口,恰好与他们离城的方式相同,她高兴极了,正想喊“谢道友”时,又怕明月夜的人猜到身份,所以直接喊了二师兄为谢棺准备的假身份的名字。
她快步上前挽住谢棺的胳膊,生怕他又跑了。
春江渡的修士皱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狐疑道:“道爷,为何这位道姑叫你富贵,但渡签上你的名字是南宫……铁蛋?”
好别致的名字,小修士嘴角抽搐。
谢无柩:……
他方才一直留心黄真人的动作,也没仔细看自己渡签上写了什么,原来那个帮他买渡签的修士竟然有如此特别的名字么?
此刻,看向面前的小修士,谢无柩正要琢磨寻个什么理由,将名字之事糊弄过去,就听见萧衔蝉道:“因为富贵是他的字,铁蛋是他的名。”
谢无柩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倒霉是他的命,他心想。
好熟悉的憋屈感,真是似曾相识,不久前他因她神来一笔就成了参加花魁之比的小白脸,如今因为她神来一笔,他又多了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和字。
没事,再多几次他就习惯了。
谢无柩神情木然,看向远方,他真是倒霉透顶,才会遇到她。
萧衔蝉正为自己的机智暗自鼓掌,古人有字有号,这里的修士也是如此,她真是太聪明了,能在瞬间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解释。
谢无柩目光凉凉地扫过她的发顶,不知心中已经略过多少折磨人的手段。
萧衔蝉一无所察,继续道:“我们穷苦人,取名当然也想取个吉利的好名字,盼望他富贵,所以才字富贵啦。”
春江渡口的修士心中仍有些疑惑,他检查萧衔蝉的渡签,只见签上写着的名字是轩辕翠芬,他一脸一言难尽,这两个修士来自九州的哪个州?莫非那里的起名方式就是这么特别?
看到小修士纠结的模样,萧衔蝉突然挺起小肚子,满脸慈爱地摸了摸肚子里满满的鸡腿:“我们刚刚成亲不久,此番是因为我怀孕了,所以回我娘家报喜,相公,你说咱们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好?要不叫小黑吧?”
谢无柩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喜当爹,他高兴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双目瞪圆,露出又惊又喜、不知所措的神情,幸好他直直看向萧衔蝉,旁人的人才没察觉出他神情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