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都是枉然,假的就是假的,一旦人死了,活人所做的一切就都只是弥补遗憾,可是这种遗憾是弥补不了的。
可是,她知道。
她听到了、看到了,而且,她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他。
莲送归某处密室,重重阵法中,佛修的真身渐渐消散,玉蜉子只觉得沉重的枷锁忽然卸下,他拢住扑入怀中的花瓣,掐着玉蟾子脖颈的法术一松,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听到沉闷的撞地声,萧衔蝉都怕玉蟾子摔死了,她正要去将玉蟾子拉过来,一道金光忽然罩住他,是搜魂术。
花沸雪几人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却见使出搜魂术的玉蜉子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果然……果然如此。”玉蜉子的眼中出现深刻的悔色,“他虽伤了我妻,但杀我妻之人不是他。”
萧衔蝉与师兄妹们交换了个眼色,她试探地问道:“那你知道谁是真凶吗?”
玉蜉子摇摇头,一张玉面又悔又愧:“我一意孤行,错认凶手,如今犯下大错,身魂已是强弩之末,也不能再为我妻报仇了。”
他越说越恨,脸扭曲得爆出青筋,萧衔蝉生怕他再度陷入执念,忙道:“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玉蜉子看向她,忽然右手掐算几下,浓厚的灵力在他的指尖聚起命运的奥旨,一刻钟过去后,他停下掐算。
“所谓恩恩相报,我本想算一算你我前因宿债,但算出来的结果却是我早已还了你的恩。”
“什么?”萧衔蝉不解。
玉蜉子道:“你答应我为我妻报仇,我本该还恩与你,但卦象显示,我早就还了你的恩。”
他轻轻拢了拢怀里的一抔花瓣,散尽修为:“如此,我夫妻二人的杀身之仇,便托付给你了。”
“等等……”我就客气客气,并没有答应你的意思!
萧衔蝉无声呐喊,但玉蜉子的身躯在几个呼吸间就化成几缕光,不见了。
浓稠的黑暗如同幕布,飞舞的光点渐渐聚成光束,越来越多的光束好似利剑,划破暗色,璀璨的光芒中,万千结香花瓣肆意飞舞,将性命变作火焰恣情绽放。
其中一片温暖的花瓣上卧着一只蜉蝣,月沉日升,二者一起化作光点,消失在天地间。
萧衔蝉轻叹:“乾卦,七政俱出。”
日月水金火木土七大星从天际升起,划破夜幕,天亮了。
孟泽兰和玉蜉子做了五百年邻居、五百年朋友、五百年陌路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做了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人,也算佛祖慈悲、天道开恩,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萧衔蝉将他们在结香梦境的经历向济世大士和盘托出,“玉蜉子才是缔造梦境之人,丰溢此番之祸,非妖修孟泽兰所为。”
济世大士沉默良久,禅室寂静无声,窗外偶有几声泡沫破裂之声。
“玉蜉子是莲送归首徒,九州佛修的领头人……”
苍老的声音没有说完下半句,但萧衔蝉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作为莲送归和佛修的代表人物,玉蜉子不能有道德瑕疵,所以他不能有错,但是此事波及甚广,必须有人出面承担责任,那么谁是背锅的最佳人选呢?
“天下岂有尊让卑的道理?”济世大士莲花坐状,闭目缓言,就
像一个教导小辈的和蔼长辈。
天下都是卑者为尊者隐。
尊者,佛修之首玉蜉子也,卑者,籍籍无名、人人喊打的妖修孟泽兰也。
短暂的嗤笑声忽然在禅室中响起,萧衔蝉的嘴角只弯了一下,她说了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听说,几千年前有个器修制出了一个法器,这个法器看起来只是个小口袋,然而这个口袋可以装下比它大数百倍、数千倍的东西,器修为法器命名,选了佛家芥子须弥的典故,将此法器命名为芥子袋。
毛吞大海,芥纳须弥。今我有一事不明,请大士为我解惑,何为芥子,何为须弥?”
孟泽兰虽身份如芥子之微,但她有救人性命之举,玉蜉子虽身份如须弥之大,但正是他陷所有无辜之人于险境,孰对孰错?孰卑孰尊?
禅室愈发静,檀香幽幽。
萧衔蝉冷声道:“看来大士也不能解惑,然我是个笨嘴拙腮的,一根直肠子,恐怕不能如大士所愿。”
济世大士的拇指拨过一颗佛珠,檀香笼罩住打坐的老僧,他忽然想起他的徒儿玉蜉子问过的一句话——他们日日跪佛,跪的究竟是佛,还是自己的欲望?
他抬头看去,只见佛像在檀香的背后,越发看不清。
济世大士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那时他与师兄一同管理莲送归布施等事,时常与凡人接触,师兄被供奉者的敬畏和恭维迷了眼,收受凡间大族投献,帮那些大族奴役欺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