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两个人仿佛有着羁绊,裴祜心口一疼。
“梨儿,你怎么了?”裴祜拉紧缰绳,马儿停下脚步,在原地踌躇。
“闭上眼睛,别看这些。”裴祜抬手,将之覆于卢月照的眼眸,将面前景象隔于她的视线之外。
他的手臂紧紧地扣着她的腰身,“我们往前走。”
马儿重新奔起,将身边景象甩在身后。
她的泪水从裴祜的指间滑出,好似滴落在了他的心口,阵阵灼痛。
马儿顺着土路一路向前,这一路上,裴祜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这里,真的会有人住吗?
没有人指路,裴祜只能由着马奔跑,可是,渐渐地,身边景象再次变换。
随着河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此处又是另一番景象。
远远望去,几处屋舍零星地洒落于河畔,其中,可见炊烟。
嗅着河水清冽的气息,卢月照轻轻覆上裴祜的手,将之带下,她缓缓睁开了眼眸。
周遭氛围依旧让卢月照难受不已,可是,许是因为这袅袅炊烟,让泛着寒光的河水多了些生气,暮色之下,竟少了两分可怖。
两人十指紧扣,裴祜驱着马儿快速向前,奔向那抹炊烟升起之处。
走近后,两人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坐在蒲团之上,正往炉灶里扔着柴火。
一口小陶锅架在灶上,锅上的气口正有白烟冒出,香味扑鼻,闻着味道,像是在炖菜。
裴祜翻身下马,随后,他扶着卢月照的腰身,顺着力,将她轻轻从马上放到地面。
“老爷爷,叨扰了!”裴祜牵着卢月照走上前,“请问你知晓有叫赵惠萍的人住在此处吗?”
觉着身后有人,老者慢慢转过身,许是这里鲜有人至,老者看到卢月照和裴祜后,眼神中先是惊愕,而后竟有几分欣喜,“你说啥,大声些再说一遍,我耳背!”
裴祜提高了音量,“老爷爷,赵惠萍,你知道赵惠萍吗?”
“惠萍?你是说惠萍?”
裴祜和卢月照一同点头,神情期冀无比。
“惠萍啊,她就住在前面,”老者手中拿着一根柴火,指着前方,“你就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最后一处人家,就是惠萍家。”
卢月照和裴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
“我看你俩精神不太好,累坏了吧,我这饭马上就做好了,留下吃口再走吧!”老者扶着地面慢慢起身,裴祜和卢月照一左一右,上前扶了一把。
“爷爷,我听说是因为叛乱这村子才会这般,敢问是何叛乱?您和家人又为何还住在这里?”
卢月照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到底是何人将这村子荼害至此,又是什么,能够让人留在这村子,这和紧邻炼狱也没什么分别了。
“还不是十七年前的那场康王之乱,是叛军屠了村……”
触及回忆,老者神情不见激动愤恨,反而似古井无波,平静万分。
“我为啥住在这儿,因为……”老者忽然半侧着身,看向远处山林,那里枝繁叶茂,郁郁菁菁,“因为,我的妻子,儿孙都埋在这儿,我呀,得守着他们……”
空气中寂静无比,只能听见些风声。
人生在世,不过是于苍茫天地间的一叶孤舟,何处不孤苦,何处不茕茕。
老者的视线转回,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挂起了笑容,神情慈爱,“来吧,年轻人,你俩别客气,这不,我的饭熟了,你俩尝一口,这都多少年没有人尝过我做的饭了,我也不知道和以前比,手艺还在不在,你俩别嫌弃!”
说着,老者掀开了锅盖,他轻轻吹去白茫茫的雾气,露出了里面色泽诱人的炖菜。
有白菜,豆腐,土豆,粉条,还有几块瘦肉。
老人拿出两副碗筷,在河边冲洗了一番,给卢月照和裴祜一人盛了满满一碗。
两人双手接过。
或许是连日赶路,没有顾得上吃一口热饭,或许是得知赵惠萍在这里的家就在前方,亦或是,老者的话太过心酸。老人或许想起了十七年前的某日,他们一家人就这样聚在河边,围炉吃着饭,无比寻常,却再难相见。
明明老人炖的菜里忘了放盐,可是,卢月照和裴祜依然觉得这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炖菜。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这般味道了。
一滴泪水滴入了卢月照的碗中,裴祜也红着眼眶,两人吃完了这碗掺杂着善意与寄托的饭。
“多谢爷爷,很鲜美的炖菜!”裴祜说道。
“爷爷,我想,你的手艺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的好吃。”卢月照笑着说道。
“好好好,那就好,手艺没变就好……”老者的眼眶泛着泪光,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