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屏风隔断后是书房,紫檀木平头案侧放置博山炉,白瓷瓶内插着几只错落有致的鲜嫩菡萏,清香悠悠,案桌正中,是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卷,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其后是一同为紫檀的圈椅,裴祜方才就是端坐在上面。
再往里,视线被一纱帐阻隔,不知是什么构造了。
男子修长的手指掀起纱帐,卢月照迅速收回视线,端立于原地。
裴祜端着一盏茶,重新坐回圈椅,看向眼前女子。
画舫之中的侍女所穿衣物均是艳色,且大多数显身材,卢月照好不容易才在里面选出一件没有那么打眼的换上。
荷花白色宽袖短衫下是一袭绯色罗裙,盈盈细腰被一根玉色系带束着,打了个同心结。高高发髻被重新用一银朱色发带绾好,脖颈修长,肌肤吹弹可破。
许是因为卢月照新寡的缘故,每次裴祜见到她,她要么是着浅色,要么是素色,他从未见过她现今这般明艳的模样。
这身打扮再简单不过,可裴祜觉着,为她的花容月貌平添了三分娇媚。
裴祜收回视线,细细品着手中的清茶。
“正好,本王这儿缺一个侍女,你来吧。”
卢月照有些惊诧地看向裴祜。
“怎么,不愿意?”
“民女不敢,能......为王爷充当一次侍女,民女荣幸之至。”
卢月照提裙,来到裴祜身侧。
“会研墨吗?”裴祜启唇。
卢月照点头,“会。”
随后,她挽起右手的袖口开始研墨。
两人相距不过两掌,随着卢月照的动作,一抹淡淡梨花香袭来,香味清甜,清新舒缓。
裴祜的目光凝在她露出的半截素白手腕上,肌肤滑白细腻,晃着他的眼。
可他偏偏没能移开眼。
在裴祜的注视下,卢月照慢慢将墨研好,裴祜起身,拿起狼毫蘸取墨汁,继续他那未竟的山水画卷。
室内静谧,画舫行得平稳,卢月照甚至觉得与
在平地上无甚区别。
她垂眸看着裴祜挥毫,渐渐地看入了神。
远山隐于雾霭,依稀可见层峦叠嶂,崖间瀑布飞流而下,汇入悠悠江水中,惊起两三孤雁。
江畔野渡横舟,一老叟垂钓于岸边,桃花纷落,几片花瓣随水波逐流。
天上人间一从容。
卢月照抬手,继续为裴祜研墨。
裴祜沉思几许,于画卷留白处题写一诗: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墨迹行书迥劲洒脱,书下的正是李白的《山中问答》。
卢月照心下赞叹,画与诗一气呵成,如此落拓不羁,倒是没想到,乾王是如此豁达之人。
只是......
为何他每每与自己接触之时,她全然没有感受到他的豁达不羁呢?
想到此处,卢月照轻轻皱了下秀眉。
裴祜将她的神情收于眼底,像是把她的心思看透了一般。
“怎么,觉得本王的画作配不上太白的诗?”
“怎会!”卢月照抬眼看向裴祜,“诗仙此诗之意境与王爷画作浑然一体,由此可见,王爷亦是心胸宽广,豁达随性。”
裴祜略微勾了勾唇,看进卢月照的一双水眸。
“听你方才之言,你是此刻因着这张画才知晓本王之心胸宽广,意思就是……从前从未觉得本王有这等心胸,是罢。”
一听这话,卢月照打了个激灵,忙回道:“王爷说笑了,怎会呢,王爷明明——”
“是吗?”裴祜出言打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俊眉微挑,生怕卢月照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西郊雨中山洞,月下吴府假山,两次,你都差点被人割了喉咙,难道,你就不恨本王,恨本王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裴祜饶有兴味地看着卢月照的脸色瞬间苍白,震惊无比地望向自己。
原来她初次去吴仲彦府上的夜晚遇到的那个歹人,竟然是乾王!
第82章
居然又是他!
自己居然被他伤了两次?
第一次也便罢了,卢月照只当自己太过于多管闲事,就是无法对一个受伤昏迷人视而不见,这才被人当成了刺客。
那第二次呢,自己算什么,硬倒霉?走两步去看看池子里的几尾鱼都能被他拽到假山里?
两次匕首架在脖间她都感受到了乾王的杀意,尤其是后一次,他分明要杀自己灭口,可是,又为何停止了呢?
难道是因为他认出了自己,突然善心大发记得自己好歹是算是救过他一次了?
卢月照不解。
脖间的疤痕处忽然一阵抽痛,明明伤口早就愈合,结痂都掉了,可此刻的卢月照一想起那冰凉锋利的匕首架上去割破自己肌肤鲜血流出的感觉,就觉得脊背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