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见了血。
山洞外,雨水比方才小了一些。
要赶快回去了。
这下,卢月照总算下定了决心,逃离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临走时,她把那瓶剩下的玉梨春露留在了他的手边。
回去的一路上,卢月照一直在想,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间,这样的熟稔,没有抹过百人的脖子,怎么也有八十,万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杀人如麻呢,那她岂不是救错了人?
可是......
又或者他是被人害了呢?毕竟他身上的伤口真真切切......
卢月照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那人是如何受伤,都和她没关系,她只知晓,在那样的情况下,哪怕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救下他。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荒郊野外自己却视而不见。
她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只是......
借着屋内烛火,卢月照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左侧脖颈,原本那里是白皙顺滑一片,现在好了,伤口已经结痂了,黑乎乎的一条,扭扭曲曲地爬在上面,有些难看了。
她叹了口气。
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她这个救命恩人可真是差点就被一刀毙命!
可是很快她又劝服了自己。
只要好好养着,应该不会留疤的吧。
反正,都是那个男子的错,哪里有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直接上来抹人脖子的?
真是不识好歹!
卢月照嘟嘟囔囔着,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展平。
与此同时,山洞中的裴祜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她正依偎在花间,转头对着他笑。
而他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同样欢喜。
自从他回京之后,他便时常梦见这个女子,甚至会连续近一月,夜夜入梦。
可是,他没有一次看清过她的脸庞。
他不知晓她是谁,他只知道,他很爱梦里的那个女子。
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自己,自己是爱上了一个梦中人吗?
那是多么的荒诞,可笑。
可是,梦中的自己感情真真切切,他的悲欢喜乐皆决于她一人。
如今,就在此刻,梦里那个模糊的面容忽然变得清晰。
垂眸含笑,山间桃夭。
那分明就是今日雨中遇见的那个女子。
为何?是巧合对吗?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今日见了她,于是她也便一同入了自己的梦,仅此而已。
自从回京,裴祜反复回想自己失踪的那一年,想要查清楚,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次又一次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只有同样的回禀:
不详。
不知。
不明。
平白无故缺少了一年的记忆,他迷惘,不解,更多的,是灵魂之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被人连根拔起,再被砍断烧毁,只余一截枯枝残木,在江河之中漂浮,无所依凭。
慢慢地,裴祜睁开了双眸,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依旧有冷风贯穿,缺了一块血肉,如何不痛。
裴祜,那一年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他又在问自己。
可惜,依旧无人回应。
眼前有些昏暗,已是第二日晨起,细听来,雨已停。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不复方才情绪。
裴祜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灯火虽小,却足够照亮这一小小山洞。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手边的酒瓶,放在手中轻轻摇晃,里面的酒已经少了一半。
他记得,昏睡之中,彷佛有阵阵甘甜入喉,似有酒香。
那个女子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定了定,很快将那身影从脑中驱散,而后起身走到洞口,确定周遭无异样后,对着天空发出了信号。
近来,裴祜在调查朝中一桩军粮贪污案,在回京途中被刺,他受了些皮外伤,自己上过药后,他便寻找到一处隐蔽树丛等待与部下汇合,可是,连月奔波探查本就疲惫,再加上受了些伤,没想到就这样昏睡了过去,就连......就连那女子何时将自己拖入洞中都不知。
他庆幸那女子没有坏心思,自己也及时收住了匕首,否则,他们二人之间必有一人身死。
裴祜知晓自己突然间重返朝廷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些人心急,于是才有了这一次又一次的暗杀,自他回京,数不胜数。
一年而已,皇帝都换了两回,他这个太子都能“死而复生”,朝廷之中原本就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如今盘根错节更甚。
千丝万缕,千头万绪。
正因如此他要顺藤摸瓜,一根根抽出,再连根拔起。